何湘宜看得出来,誉王是带着怨气来的栖风院。
他坐在罗汉榻上一言不发,夜风从圆窗送进内室,吹动雪白的清凉纱在他身后飘动飞扬。
她也安静的坐在一旁,手上捧着一只青柚的细瓷小盏,榻桌上摊着一本看了一半的《道德经》。
誉王从未在她面前摘下过面具,所以她想侍奉誉王喝杯茶都不行,只能自己一个人啜饮。
自誉王外出归来,两人还是第一次这样相处,莫名有些疏离。她试图从誉王身上找到一些变化,但一无所获。
那张银质面具挡住的好像不止是他的脸,连他整个人都被藏了个严严实实,让人无法窥探他的心意。
何湘宜想,既然他不说话,自己就陪着坐一会,等他坐烦了应该就会——
“陛下整日沉迷修仙炼丹!”
誉王冷不丁一句话让何湘宜险些被茶水呛到,她吞下嘴里的茶,将茶盏放回桌上。
回了一个字:“哦……”
誉王攥紧双拳,用愤怒低沉的嗓音说道:“弃朝政于不顾,使得朝中奸臣当道,皆是一团乌烟瘴气!本王不过是抓了几个人到审刑司审问,便迫不及待的催着放人!本王是审刑司的司使,什么时候该放,什么时候不该放,本王难道不知道吗!”
他很少有这么明确的情绪,在人前总是习惯让人猜测忖度,总是高深莫测。
何湘宜想了想说:“王爷左右斡旋,当真不易……”
“本王抓了孙耀庭,那么多板上钉钉的罪证!可他文昌侯和陛下就如瞎了一般!什么结党营私!什么中饱私囊!什么危害社稷!在他们眼里甚至都不如建设一座虚无缥缈的神宫重要!”
何湘宜又想了想,回了一句:“这也太过分了。”
“孙耀庭嘴巴严,对镇北关的事情半句也不愿交代!哼,他是不是还想着让文昌侯来救他?做梦!本王绝对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审刑司!”
“王爷真是威武。”
誉王蹙眉,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见何湘宜一边认真倾听,一边严肃的看着自己,一张清隽的小脸被灯烛照的略有些油润。
他又说:“王妃今晚怎么这么安静?”
以前她那张小嘴说起大道理总是滔滔不绝,今晚的她更像个小心翼翼的下属,不知从哪里学了些圆滑世故的态度,一味的配合他的情绪。
何湘宜面上一笑,却在暗中提醒自己谨记人妻的本分。
之前往审刑司送罪证,他怪自己越俎代庖,若是自己再没分寸涉及朝政惹怒誉王,只怕他日后对自己更没什么好印象好脸色了。
“妾身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王爷说的都对。”
“……”
誉王不满,又没好气道:“你对孙耀庭怎么看?对陛下修仙一事又怎么看?还有,本王最近的行动是不是太过急切,以至于暴露了许多破绽?”
何湘宜张了张嘴,犹豫半晌,最终说道:“妾身一个内宅妇人,不懂家国大事,只会侍奉夫君而已。”
这句话,让誉王本就不悦的表情又沉冷了几分。
“你说这些,是在气谁?”
何湘宜不解:“妾身没有……”
“你知道,本王不想听你说这些!”
‘可我也不知道你想听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