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家中琐事繁多,何湘宜已经多日未曾去过松涛书院。
上完一天的课,她又被夫子们留下探讨文章,知道她不能饮酒还特意为她准备了各色饮品茶点。
一留便留到了日光夕照,暮色四合。
与夫子们作别,何湘宜登上回府的马车,她刚闭上眼睛养了一会神,就听车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何湘宜一睁眼,画屏就让车夫停车。
掀开纱帘向外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蒙了半张脸的女人正在询问过往之人。
“夫人,家中可缺洗衣的杂工?”
“小姐,可有衣裳要洗?”
“我洗的干净,还比别处便宜。”
何湘宜看着那女子,她穿着蚕丝锦的小衣却披着一件粗麻外裳,鬓边绒花三五两银子一支,那双青灰色的单鞋却十分不合脚,只能趿拉着行走。
她是何玉姣,孙府败落后,她能带走的只有自己身上的穿戴,所以才会有如此滑稽的搭配。
曾经那个趾高气扬的她现在卑微怯懦,唯恐被熟人看到还将脸遮了一半。
眼看她风光无限,又眼看她沉身泥淖,心比天高却是命比纸薄。
画屏看她现在的落魄,也不由情绪激荡。
她捏着拳头啐了一句:“真是活该!”
何湘宜在她背上摸了摸,试图缓和她的情绪。
之前画屏猜到叶家是被孙耀庭所害,忍辱负重到了孙耀庭身边,为此,她可没少受何玉姣的磋磨。此刻看她遭了报应,当然好不痛快!
“她自诩才女,怎么不去做别的营生?”画屏鄙夷道:“竟也沦落到给人洗衣的下场!”
何湘宜说:“她没本钱,能做什么营生呢?”
“她不是会写字画画吗,给人写字画画也行啊。”
“你当她没想过?可写字画画也要本钱啊,笔墨纸砚哪样不要银子?寒门之所以没有多少人能科举入仕,并非他们中聪明人少,而是买笔买墨这一步就走不通,遑论读书拜师?”
“也对……若哪一天人人都能读的起书,或是只要想读书朝廷就给出银子就好了。”
何湘宜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画屏的想法也是天下寒门子弟的想法。
只可惜她应该看不到了,若人人都能读书,人人都有出将入相的机会,那让手握钱权的门阀权贵怎么办?他们子孙后代的利益谁来保障?
所以,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正准备要走,忽听街边传来几个奚落的声音。
其中一位夫人讥嘲道:“这是谁啊?这不是骠骑将军的夫人吗?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人,出门还蒙着脸?”
那位夫人说着,一把扯下何玉姣脸上的面纱。
她虽年轻,但近来饮食不周、操心劳累,已是眼睑黑沉,瘦的颧骨高耸,哪还有之前的姿容。
她一把夺过面纱,没好气道:“你们今日笑我,来日就轮到你们了!”
何玉姣虽然落魄但嘴巴依旧不饶人,说完便要走,却被两个仆妇拦住去路,直接一巴掌打在她的嘴上!
她想反击,但双拳难敌四手。
又有一位夫人嘲笑道:“瞧你可怜,本想施舍你两个银子,看来是不能了,你现在身无分文都敢对官员娘子恶语相向,等你将来真挣了银子,还不要骑到我们头上去!”
“放心,她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了,现在是夏天,怎样都行,等到了冬天还不是要跟乞丐一起饿死,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