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发自动分成几绺,然后一缕一缕地编起来,仿佛有个无形的人在为这顶头发做造型。这场面有些惊悚,一直到它自己编完发型以前,围观的人都没有一个吭声的。
「我还以为要编个中国结呢。」卫斯诚在洪钟的惊呼下提起假发,疑惑道,「这是个什么造型?」
盯着那假发编成的环形看了半天,洪钟恍然大悟,「这不就和小姜那个玉玦一形状嘛!只不过小姜的玉缺了好几角,所以看起来不像个环。完整的玉玦就应该长这样,跟一有缝的铜钱似的!」
听了洪钟的话,姜泠把视线转移到了那截骨头上。她拿起来端详了好半天,幽幽说道,「这是人体胫骨,来自于一个成年男性。根据我的经验,这截骨头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被取下来的,应该很有些年头了。」
「有意思。一个照片同款镯子,给骨医送一截骨头,再把头发结成我们最关心的玉玦形状,你说寄东西的人是故意的,还是故意不小心的?」
答案呼之欲出,当然是刻意为之。
「那我们不用找帽子叔叔了?」洪钟知道,接下来估计又要有一次外出了。
「一开始也没打算找。」姜泠把胫骨掉了个头放回盒子,拎起假发道,「这大约是给我的考验吧。看我能不能凭着这三样东西找到它们的主人。」
殷漠的两个徒弟毕竟一起待了很久,对于师姐心中所想,卫斯诚一猜即中。他把洪钟和凌岓拉到院子里,然后轻轻关上师父的房门,让姜泠独自待在屋中寻找物主。
也许是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不少,被拉出门外的两人没有任何多馀的提问,来到院里,他们抱着一堆剩下的老照片继续各干各的,有条不紊。
屋子里的灯突然灭了,凌岓下意识生出担心,可当看到卫斯诚气定神闲的样子时,他又明白过来这是姜泠的常规操作。
待老照片们全都被移开以后,洪钟突然发现铁箱最下面压着几张医院抬头的信纸,信纸足足有几十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殷漠近几十年来的发现。
殷漠的这些记录于别人而言或许如同天书般难懂,但在洪钟看来,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他总算弄清楚了这块玉玦的来龙去脉,恰在此时,姜泠也从房中出来了。
「刚好人到齐了,我有重大发现!」说书人放下手中的信纸,将其中几十页的内容讲给众人听。
1920年,殷漠在西北一带游走,彼时正逢乱世,民不聊生,骨医的生意反而因此好了起来。同年十二月十六日晚上八点左右,山崩地裂,江河湖泊在顷刻之间干涸,蛇虫鼠蚁仓皇逃窜,家禽牲畜无不发出凄厉地惨叫。
村落在大地开合间消失,镇甸和县城转瞬化为齑粉,一大半人葬身土石砖块下,剩下的人在呜咽和绝望中等待死亡降临。
「这说的是海原大地震。」凌岓了解过殷漠记载的这段历史,「八点五级地震,将近三十万人遇难,我记得鲁迅先生好像还记过这件事。」
「没错,海原大地震,相当于十一个唐山地震。」洪钟点点头,继续讲述手记中的内容。
天灾发生时,殷漠当时正位于河西走廊最西端的嘉峪关给一位地主家的幼子接骨,一听闻此事,连夜搭上一辆牛车赶赴海原救灾。
地震之后,哀鸿遍野。震中地处西北,交通不便且信息闭塞,再加上当年的时局还处于军阀割据的混乱状态下,因而等待上面拨款救援实属天方夜谭。等牛车赶到时,殷漠只看到了一座人间炼狱。
古人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个人的力量在这种级别的灾难面前太渺小,殷漠只好用骨医之间独有的联系方式给其他人传信。很快,近百位骨医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平时混迹在人群之中,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但在这里,他们却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身怀绝技且反应迅速。
「近百位骨医?那时候有这么多人?」凌岓着实吃了一惊。
「那必须的!毫不夸张地说,再往前追溯追溯,骨医的人数比那时候还多!」对于这一行的历史,卫斯诚基本能做到烂熟于心,「大概是建国以前吧,记载说有一场巨大的浩劫,具体是什么没说,但那次浩劫过后,骨医这个行当就基本绝迹了。」
「原来如此,老洪你继续说。」
洪钟翻了翻手中的信纸,表情愈发凝重,「后面就是关于那块玉了,你们得有个心理准备。」
1920年12月22日,冬至,距离大地震已经过去了六天。残垣断壁之下活着的人寥寥无几,地下亡魂残留的一口怨气倒是越积越重,大有要从地下破土而出的势头。
就在众骨医商议着以秘法平息怨气时,一道奇光从附近一座被夷为平地的村落废墟底下发出。众人想方设法将奇光上面的东西挪开,继而在一片灰扑扑的土石瓦砾之下发现了一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