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妈当着河中一众捞尸人的面跳入了河中,那些个黝黑汉子忙着埋头捞尸,任戚檐撕心裂肺地求他们救人,也依旧不移寸步。他们不似人,倒像旱地里那些扎根极深的树。
岿然屹立,又麻木不仁。
文侪听不得戚檐哭,手一抻便把他脑袋压进怀里,要拿身子堵住他痛苦的哀嚎,可是那人通身的颤却叫文侪的心脏也跟着晃动起来。
心脏被那人的气息反覆撞击,文侪拧紧眉说:“你别哭了……好不好?”
戚檐阖了嘴,无声地流泪,显然已叫吴琛的感情所支配:“弟啊,我恨妈,也恨爸,但我更恨你。”
文侪一面觉着心如刀割,一面又开始习惯性地思考这话中含义。
吴琛恨他弟吗?
就因为他弟也是吴大的血脉?
天老爷泪如泉滴,砸得疯子阿九哇哇喊疼。在阿九身侧,河水翻卷的浪声与海水拍岸的涛响鲜明地于天地间共存。
文侪收回看向阿九的目光,轻捋着戚檐后脑勺的发。在怀中人停止颤抖的一刹,浪拍礁石的声响也随之停止了。
文侪怔怔回首,却只见身后那片汹涌的海已荡然无存。
他又一次来到了没有海的世界。
可他并不将注意放在那块地,只心焦于那三局便清空一回记忆的阴梦机制——倘若等到第7局开启,他俩关于这渔村的记忆便会归零,所以在4至6局解决此案显得尤其迫切。
***
阴云压着河滩,滩上站着稀稀疏疏的人,河中倒是有无数男人在弓腰摸尸。没有人在意翠妈的死活,在他们身后跌跌撞撞跑来的男人也并不往河中去。
“是邵笔头。”戚檐将发怔的文侪转了个身,“看来他不是为了翠妈来的。”
邵笔头身上又添了好些青紫的伤,后脑勺的血这会儿已干透了。他抿着干裂的唇,一双充血的眼里好似烧着一把窜天火。
“他这是急着去哪儿呢……”戚檐的目光随他踉踉跄跄越过满地碎石,最后停在了距离泥菩萨有十来步远的地方。
邵笔头在深呼吸,剧烈起伏的胸膛像是四面黛色的山脉。
群山万壑包围着这片小石滩,滩上独有一尊庇佑捞尸人的泥菩萨,而邵笔头咬牙朝菩萨迈开了步子。
跑!跑啊!
戚檐无端捏了把汗。
“砰——”
等人高的泥菩萨像被邵笔头撞倒在地,霍地四分五裂。那邵笔头比菩萨好些,单是头破血流。
四周响起了惊呼,无数汉子从河中爬出,赤足奔向了邵笔头,或者该说是那泥菩萨。
他们在骂,骂邵笔头毁了菩萨。
湿凉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文侪在人潮中奔跑起来,戚檐看着他走,又见他笑着回来,他只抬起手中东西冲戚檐挥了挥——是那个不知主的荷花匣子。
俩人并不关心邵笔头的情况,只寻了个还算隐蔽的树荫,盘腿坐下。
匣子的锁旧了,细铁丝一撬便喀哒张了口。
放在上头的是一张泛黄老照片,照片是黑白的,却看得出青石白瓦。照片中仅邵笔头一人而已,身后花柳成荫,小桥流水,显然是江南水乡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