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爷可劲憋气窝火,片晌夺了戚檐手中扫帚扫了两下,一面甩着腕子,一面嘟囔说小孩子真是不懂事。到最后忍不下去,便将扫帚丢下,背手往外头跑去了。
文侪深吸一口气,撞撞那僵着身子的戚檐,说:“现在是阴梦第三日淩晨1:00,我今天睡的比醒时多得多,生物钟养坏了,不困,你蚂蚁似的转了一整天,快去休息!!”
“不要。”戚檐耸肩,“我也不困。”
“你——!”
“我不会逞强的。”戚檐将扫帚靠去墙上,微微一笑,“你不是清楚的吗?”
文侪见他又送上从前那般毫无温度的笑面,只觉得有些碍眼,便移开眼去,说:“爱咋地咋地,老子懒得管你。——走吧,出去翻东西。”
***
这老宅长夜昏得叫人疑心从房中出去后便再回不来了,戚檐探头出去,只见楼梯处一灯如豆。再往外走,便瞅见楼梯拐角置着个绿玻璃盏,里头煤油湿润了引线,难闻的油味挠得他鼻尖发皱。
他确认过二层没什么动静,也全无有人要上楼的迹象,正准备往后退,耳中忽然钻入些哒哒的声响,伴随着什么东西拖地的声音。
戚檐抓稳扶手拐角,将脑袋探下去,恰身后文侪靠近,于是赶忙竖起食指,将文侪拉到了身边。
楼下确乎闪着微弱的红光,只是那光源显然在移动,范围并不算宽的光圈在缓慢地左右飘。
带着乡音的诡异调子在俩人屏息时幽幽窜入耳中,就好若冷不丁贴着他们的耳郭吹了一缕阴风,鸡皮疙瘩蔓延的同时,一阵恶寒也跟着自下往上涌来。
文侪不自觉捏住戚檐的衣角,算好了若有怪物,哪怕是拖也要把那小子给拖走。
可察觉到的戚檐却得寸进尺地牵了文侪扯着他衣服的手,凑去他耳边拿气音说:“哥,我怕得很,你把我牵紧了,一会儿有东西窜出来得话,可千万要带着我一块跑!”
靠。
又耍流氓。
文侪不是傻子,不可能猜不到戚檐的意思,只将手抽出去,拿膝盖狠撞了戚檐的腿。戚檐龇牙咧嘴却是不敢吭声,吃一堑长一智,后来也再没撒泼。
光圈的中心逐渐挨近楼梯边,那拖着步子走的东西终于接近了。
所以,究竟是鬼,还是人呢?
“是人啊。”
戚檐低声说了一句,闻言探头去看的文侪只见十余张铁青面倏然涌入眼底,一双无神目后是另一对空洞眼,那场面称得上怪诞诡奇。
被主人家好心收入宅中的流民就好似在进行什么祭祀仪式,他们打满补丁的棉衣这会儿都被拆了开,内中血红色的棉絮随着绊绊磕磕的步子漏了满地。
走在最前头的是先前领头的那个抱着婴孩的妇人,她一只手举着盏红烛,烛盘里头盛满了血红的蜡油,一颤一颤地,好似很快便要溢出去了。
可她另一只手里还抱着蓝布裹着的婴儿,全然不在乎摔了那孩子似的,嘴一张便咿咿呀呀唱起诡异的小曲儿。
“这场面要是被周四爷和顾大姨瞧见岂还得了,竟敢在恩人家里玩这套邪|教把戏。”文侪咋舌。
“人四爷才不在意呢!”
戚檐朝墙角努嘴,文侪跟着看过去,瞧见了一双躲在柱子后窥伺的眼。
——那周四爷咬着指头,一动不动的,好似看得很入迷,只不过距离太远,他又偏偏躲在阴影里,叫他们也不大能瞧清他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他既看得这般入迷,咱们正好去翻翻他的屋子。”文侪要推着戚檐离开,没成想却倏然被戚檐捂住了眼。
“咋啦?”
戚檐笑笑不回答,只把文侪调转了方向往楼上去。
他的余光中,那赫然将烧得正旺的火烛倒插入蓝布中的妇人狞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