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将废品铺前的石板浇得很湿。被向上抬起的生锈铁门里,忽然冒出薛无平的一颗脑袋。
纵使那坏脾气的鬼又开始嚷嚷什么“小的们,爷爷回来了”一类摆足架子的话,戚檐却瞧都不瞧他一眼,就连岑昀都没抬头。
“哥,你那样子是追不到文哥的。”岑昀的脸被显示屏的蓝光映得发青,他手中薯片盒子已经空了,只有指头上还沾着好些发软的碎末。
“你懂个屁……”戚檐斜睨他一眼,不知怎么又忽地换上个亲切态度,“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
“我也没谈过,但我就是觉着哥你总那般像鬼一样缠着文哥,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岑昀竖着五根沾满油和碎屑的指头,转着脑袋找纸。
戚檐挑起半边眉,毫不犹豫地哼声说:“我看是你爹揍你揍出了逆反心理……别学到个新鲜词就乱往我俩身上套,我自有分寸。”
“唉。”岑昀应下来,将自个儿方抽来擦手指的纸叠了叠,拿去擦了嘴。
那小孩儿乖,没怎么惹他。
戚檐却很烦躁似的挠起颈子上一圈深褐色长疤,嘀嘀咕咕道:“第六日傍晚了,又要还原死况了……”
见戚檐蓦地不说话了,岑昀以为适才自己那话惹他伤了心,于是安慰说:“哥,没事的,你……”
“咳咳——”
岑昀忽然被薛无平突如其来的一声咳嗽吓得紧抿双唇,话就那么没头没尾地断了,专注盯着显示屏的戚檐倒是毫无反应。
***
黄复拿棍子杵开感染者,艰难地推动着两扇大门。两扇门撞去一块儿时发出巨响,直震得偷摸涌入屋的风雪都颤动起来。
黄复两掌一拍,将手上的冰碴都给抖了下去。
文侪将被黄复短暂吸引走的目光又挪回俞均身上,呵了口热气,暖了暖手。
病了……
俞均说周宣觉得那顾大姨和周四爷病了,所以他们吐了血。
而他们做错的事,就是想要逃离这个宅子以躲避瘟疫。
逃跑。
这在现实中映射着什么?
他知道俞均那话里有指责意思,也就是说在那医生的眼里,大姨和四爷都没错,也都不该染上瘟疫。
那周宣为何会坚持做一件错误的事?
文侪想不出个所以然,再度挪眼时却见俞均已经抽刀拔针,准备割下四爷身上坏死的肉。
场面血腥,他不忍再看,兀自绕走了。
他的口袋里装着戚檐给的钥匙,因而眼下不论是往哪儿走,都是畅通无阻。
这会儿,黄复正耷拉着脑袋在二楼楼梯口抽菸,而俞均则在楼梯边诊治病患,为救那濒死的二人,直忙得抬不起头。
文侪想了想,打算先在一楼翻找。
钥匙于是很快便戳进了戚檐的屋门锁孔中。
戚檐已死,他本没什么理由再往里边跑。
可此刻那房间里,还睡着个昏死过去的植物人——那被他从二楼推下去的李策。
文侪先前一直没胆子进去看望他,因为每每见着他,他心里便会升起一股极浓的感情。他不知那感情是什么,可是那感情却像是汽油一般不断往里灌,驱动他的拳头揍上那可怜孩子的面庞。
是恨吗?
因为太恨,所以周宣要揍那般大的孩子?
还是其所作的一切仅仅为了满足自个儿的操纵和控制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