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徵玄飞身下马,冲进马车,将她拢住。
“容羡那处,是你吩咐的?”
他竟敏锐至此。
“是。我们本就计划从他身上刺探雁门关真相,此战便是契机。你可怨我自作主张?”
“怎么会。”他别起她耳边的发,才发现何慈等人都红着脸躲在后头看着他们。
“你们缓行,我先快马入关,传达战令。”
江月见知道军情紧急,又怎会耽误他,可心中不知为何焦躁烦闷,她示意何慈等人稍候,随谢徵玄出了马车。
“皇帝是什么旨意,你一人统领江家军?”
“不。”谢徵玄宽大的狐毛大氅笼罩着她,“虎符,归容羡掌领。”
夜色如残墨,沉沉压上城门。一缕极淡的墨香随风飘至鼻尖,她倏然回首。
三十步开外的岔口,一辆玄漆平头车静静停着。车窗垂落的靛蓝车帘被斜斜挑起半幅,露出车内人半截身影。
青玉色的广袖撑帘,袖口银线绣的几茎修竹泛着冷泽,那袖中探出的手搭着窗沿,骨节分明。
风忽然紧了,吹得车顶青旒摇晃不休。帘影在他面上明明灭灭地流淌,唯有一双眸子定定望着她,沉静得像古寺深潭。
锦瑟回来说,多亏了一位名唤容羡的贵公子,一路照拂,才免了她在帝后前面失态。
枯叶打着旋撞上车壁,她看见他唇瓣似启非启,像要唤那个旧称“阿月”,却终究化作喉结的无声滚动。
车辕忽被马匹带得轻晃,帘上竹影一晃,那道凝望悄然收回,他遥遥拱手,而江月见也只是疏离地回以一记颔首。
谢徵玄轻声说:“皇帝不放心我掌管虎符,正好合了我们的意,叫容羡同去。中书令那个老家伙,妄图以我的亲兵为马前卒,却不耗朝廷一兵一卒。
我的人,虽不畏生死,却也不能容许他人随意掌握性命。阿初,此战必会勾起前尘往事,将军府案情的关键人也定会有所准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怕,那些人,尽管放马过来。”
江月见眸光清亮,虎视眈眈。她随即翻身上马,漂亮的一个旋身坐上了踏雪乌骓,朝谢徵玄道:“殿下,我与你同骑,先行入关。”
谢徵玄知道,他的姑娘,是全天下最勇敢的女子。
“好。”他上马,将她拢在身前,扯起马鞭,朝定山、溯风道:“溯风随我来,定山护着容大人。”
疾风卷起漫天雪屑,战马踏碎深夜残梦。
江月见回望城门,见京城雪景渐渐缩成朱门红灯下一点墨痕。
去岁,她走时,大雪纷飞。今朝又是落雪缤纷。
京城的这场寒,何时才会停歇呢。
……
谢徵玄的御马术很好。
江月见偶尔会想起,兄长教她骑马时,也是这样潇洒恣意的身影。
边关苦寒,不知他的伤有没有痊愈,又可曾留下顽疾?他如今身处何处,有没有想念她?
“抓紧。”谢徵玄的声音裹在风里,她下意识攥住他腰间鞶革,方才惊觉自己竟在颠簸中失神松了力道。
远处村落传来零星的爆竹声,隔着萧肃的荒原,闷钝得激不起丝毫涟漪。
漠风卷着碎雪粒子抽打在脸上,乌骓马喷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雾。
谢徵玄忽地勒紧缰绳,马蹄在冻土上挫出深痕。未等她开口,他已翻身下马。
“下来缓缓。”
他伸手欲扶,指节冻得泛青,“再赶两个时辰才有驿站。”
江月见却攥着鞍鞯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