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直一直觉得父亲的贡献和价值被低估了。所谓房谋杜断,房玄龄擅长的是谋划。若说大唐是一间屋子,那么房玄龄负责的就是框架设计。他是这般理解的。那时候的房玄龄意气风发:帝王看重,朝中的臣子们尊重,连带房遗直兄弟都成了大唐年轻一代中最顶级的存在。房玄龄去后,房遗直也很快的脱颖而出,刑部尚书堪称是大唐重臣,房家的未来依旧一片光明。他自信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让曾有过的荣耀再度降临房家。但印鉴丢失这件事却让他失分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连自己的印鉴都看不住,你怎么担重任?御史已经开始弹劾了。时日拖的越长他就越被动。他坐在值房里,突然呼吸一紧,“来人!”一个小吏进来,“尚书。”房遗直眉间多了恨色,“让刑部的人去房家查探此事!”小吏讶然,“尚书,按照规矩,除非百骑放弃了此事,否则刑部不能插手。”官场有许多规则。比如说调查一件事,除非上面让几个部门组成小组去查,否则该谁的就是谁的,别的部门插手是大忌。你越界了!在官场最忌惮听到这句话,但凡你被人说越界了,此后就会带着一个‘跋扈,不好配合’的标签。而且你还会得罪许多人。所以刑部看着自家老大的家中发生了这等事儿却无能为力,原因就在于此。房遗直冷笑道:“那贾平安在拖延时日,只等着某被围攻,如此便不管了。去,令他们马上去查!”小吏刚出去,外面就有人禀告,“尚书,府中来人了。”来人是房家的家仆,一进来就欢喜的道:“阿郎,查到了,印鉴之事查到了。”房遗直一怔,“谁干的?”“是蒋林,他偷了印鉴去钱柜提钱,用于包养女妓。”房遗直心中一松,虽然此事他会被人诟病,但大问题不会有。如此,某便过了一劫。他笑道:“是家中谁查出来的?重赏!”他甚至准备放话讥讽贾平安一番。仆役说道:“是贾平安。”房遗直呆立原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小吏进来,“尚书,刑部查案的好手都聚齐了。”下面该他指示。房遗直呆若木鸡。他想不通贾平安为何能、为何会查清了此事。他都放话要贾平安好看,这样的机会贾平安怎么会放过,就该拖着,让御史弹劾他。等刑部接手此事时,偷盗印鉴那人早已清扫了所有痕迹,随后他只能望洋兴叹,坐在家里咒骂贾平安不得好死,生儿子没。但贾平安却查清了此事。非常快!从接到此事后才两天,这事儿就水落石出了。房遗直叫了一个胥吏进来,此人查案了得。他问道:“此事若是你带人去查,要多久?”胥吏早有答案,“尚书,若是某去查,五日到十日,若是再查不清,怕是就难了。”房遗直:“……”贾平安竟然神速如此!外面一阵骚动。“破了!武阳伯查到了偷印鉴之人。”“竟然这般快?”“这才两日啊!”“这武阳伯和尚书家有仇,可却毫不含糊,这等公私分明,果然是我辈楷模。”……今日就有御史弹劾了房遗直。长孙无忌出奇的沉默着。房遗直也在他的黑名单里,不过生死无所谓。现在弹劾纯属多余。李积却觉得有些古怪。长孙无忌当年被房玄龄压的没有脾气,现在他一朝翻身,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按理该加把力,让房遗直倒霉。可他却坐视房遗直犯错而不下手。这是为何?李积想不通,所以有些焦虑。他觉得长孙无忌在酝酿着什么。宇文节也在思索着。他是靠着出卖李道宗得了先帝的赏识,先帝驾崩就想靠拢长孙无忌,可长孙无忌显然对他并不感冒,于是他一横心,再度投靠了皇帝。他和房遗爱交好,这次房家大门被贾平安砸了,他同样义愤填膺。现在房遗直被弹劾……他起身道:“陛下,此事如今在百骑的手中,贾平安和房家有仇隙,如此定然不会尽心查案。”甩锅教教主来了。这一招甩锅堪称是天外飞仙。连长孙无忌都为之侧目。本是房遗直的错,这一下连他都觉得是贾平安不地道,可见宇文节的本事。有才!李治淡淡的道:“百骑接手才两日,此时说这个尚早。”宇文节再接再厉,“陛下,不早了,若是再拖延,臣担心连痕迹都查不到了。”褚遂良乐于见到贾平安倒霉,哪怕老大长孙无忌没发话,依旧起身赞同,“陛下,老臣附议。”他给了长孙无忌一个眼色:一起来呗!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长孙无忌笑了笑,他却不会轻易表态。柳奭说道:“臣附议。”舅舅的势力越发的庞大了!李治微笑道:“如此……王忠良。”“陛下!”王忠良上前听令。李治吩咐道:“你去刑部,令刑部接了此事。”王忠良领命而去。议事继续。脚步声传来。王忠良回来了。咦!李治心想这厮才出去没多久,估摸着才将出皇宫,怎么回来了?王忠良禀告道:“陛下,奴婢出了皇城,就听闻那些人称赞武阳伯公私分明,可为楷模。奴婢一问,梁国公家的案子已经查清了。”“哦!”李治精神一振,“你可说来。”王忠良说道:“就在先前,武阳伯带着百骑的人去了梁国公府,径直拿了账房,一番分解,却说是账房盗了印鉴,房家驳斥,百骑的人却拿到了证据,那账房当即供认不讳……”有人惊呼道:“这是以德报怨啊!”殿内很安静。李积觉得不对。小贾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你要说有恩报恩,那没话说,谁对他好,他牢记心中,该出手相助没二话。但你要说以德报怨……李积真心觉得不可能!难道小贾喝多了?长孙无忌也有些不解。褚遂良觉得这很荒谬!别人以德报怨可能,贾平安压根不可能!可这事儿就发生了。才将两日,贾平安就闪电般的查清了此案。不提恩怨,就这个效率如何?堪称是典范!可以拿到刑部等部门去做教材的典范!可人性本私。在互相砸了大门之后,房家和老贾家基本上没啥回旋的余地了。在这种情况下,换谁都会选择拖延。可贾平安竟然两天就查清了此事。这份胸襟!这份以德报怨的修养!这份公私分明的情怀!李治都为之惊讶!他看到长孙无忌给李积使眼色了。李积回以一个微笑。——小贾就是这样的人。眼色自然是不够的。李积起身道:“陛下,武阳伯这等胸襟,这等德行,臣以为当嘉奖。”古代为何要嘉奖道德模范?因为帝王希望天下人都向这些道德模范学习。现在小贾这等道德模范出现了,不该嘉奖吗?李治在想着贾平安此人。能力肯定是出色的,而且也知道分寸,所以他才敢把百骑交到他的手中。从这几年来看,贾平安做事有底线,但有时却很油滑,堪称是滑不留手,让他想寻毛病都寻不到。这样的年轻人……他竟然以德报怨,这是为何?不管如何,他都需要表彰这等行为,让臣子们学习效仿。“贾平安行事端正,德行可为百官表率……”晚些,李治去了后宫。武媚迎了出来,见李治在思索着什么,就笑道:“陛下这是遇到了难事?”男人需要一个帮手,更需要一个理解自己的女人。武媚觉得自己能成为两者皆备的那个人。李治抬头,失笑道:“此事倒也有趣,你那阿弟……他和房家的恩怨你该知晓吧?”武媚当然知晓,她还知晓范阳卢氏放话,说那扫把星粗俗不堪,仗着宫中有人便跋扈。“臣妾知晓,此事说来平安也不该如此,就算是被人砸了大门,禀告陛下就是了,陛下自然会为他做主。年轻人一冲动,这不……上次臣妾还斥责了他,他哽咽着说辜负了陛下的厚望……”李治:“……”武媚见他似笑非笑的,就知道自己的话他没信。不过信不信的……我信就可以了。外面清高气爽,微冷。李治不想进去,负手看着武媚,含笑道:“房遗直的印鉴被盗,此事落到了百骑的手中。”借机弄死他!武媚的眼中多了煞气,然后笑道:“平安定然公私分明。”小老弟定然是拖延时日,让房遗直焦头烂额,所以皇帝来此,多半是房遗直上奏疏申诉了此事。不过又如何?李治咦了一声,“你竟然知晓他的性子?”武媚心中一个咯噔。皇帝这话是何意思?试探?多半是了。皇帝觉着平安此事做的不妥,想顺势来敲打我……想到这里,武媚福身道:“陛下,平安年少,还得要严加鞭策才是。”她觉得这样可以缓和皇帝的不满。“你这般谨慎,不枉朕对你的宠爱。”李治一脸欣赏之色。武媚有些懵。这是何意?谨慎?我不是缓和你的不满吗?李治叹道:“这案子外间说少则五日以上,多则十天半月,可贾平安接手后两日就查了出来。他若是拖着,房遗直就麻烦了。”武媚心中一喜。这事平安竟然干的这般漂亮?“下次见到他,莫要呵斥,年轻人,要多鼓舞。”,!李治的事情还多,旋即就走了。武媚呆立原地。良久,她问道:“平安竟然以德报怨,邵鹏,你说此事如何?”邵鹏也很纠结,“武阳伯德行高深。”这话他说的良心在颤抖。他在百骑这么久,贾平安什么尿性还是知道些的。贾平安以德报怨压根就不可能!在和王琦的暗斗中,但凡吃过亏,贾平安一定要找回场子。百骑的兄弟在外面吃了亏,他也要找回场子。这样的人,你说他以德报怨……笑掉咱的大牙了!邵鹏笑了起来。然后看到武媚的神色不对。笑的太松垮垮的。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怎地?你觉着平安不妥?”武媚的语气很平静。邵鹏一个激灵,知道自己浪了,“昭仪,奴婢这是想到了当初文武阳伯做的那些事,堪称是少年老成呐!”娘的!那厮挖坑一挖一个准,不知道坑了多少人!武媚面色稍霁,“平安果然有君子之风。”邵鹏知晓这是对自己的提醒,他正色道:“回头有人问,奴婢定然会如实说来。”是个机灵的!武媚心情大好,“去喂鱼!”……“贾平安竟然帮了房遗直?”王琦把针线一丢,面色多了潮红,“那走了狗屎运的扫把星!”周醒跪坐在对面,一脸苦涩,“房遗直很尴尬,据闻在值房里半晌没出来,谁都不见。”王琦没想这个,“房家定然逃不掉,如此贾平安以德报怨,那名声就越发的好了。”周醒很纠结,“可他为何要帮房遗直,王尚书,什么以德报怨某是不信的,这人活着就有脾气,你欺负某,某有机会定然会报复你,这事天经地义,他为何就不同呢?”王琦觉得不对,“贾平安这几年和咱们交手十余次,那性子……他坑了咱们不少次,这等人怎会以德报怨?”陈二娘在边上跪坐着,见王琦看过来,就挺直了腰。看看王琦的脸,越发的白皙了。看看他的嘴唇,比自己还红润。近乎于血红了。这是心火旺?陈二娘不知道,只知道王琦越发的诡异了。“陈二娘,你去试探一番。”王琦不放心,担心贾平安有什么图谋。陈二娘犹豫了一下,“那人:()大唐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