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知昀冷不丁出声,我偏头看了一眼他,发现陆知昀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我身后,隔着约莫半米的距离。
说真的,我不大想,但两个人挤在我的书桌前吃饭,这种事情我也不再想再发生了。
我维持了一会儿刚才那种龇牙咧嘴的表情,然后关了火,回答陆知昀:“好啊。”
我像一个做了omakase得还兼职外卖小哥送上门的厨子,手上还端着一锅刚离火的番茄牛肉,就这样第一次踏进了陆知昀的房门。
除了书桌以外,他的房间里还有一张单独的桌子,走起路来也不至于像我的房间那样,动作稍大点不是膝盖磕到床边了,就是抬手碰到柜子了。我难免嫉妒心作祟,暗自感叹:就算是同一个公寓,不同的价格都能差这么多。
陆知昀领着我进门,随意一指:“直接放餐桌上就行。”
我没有照做,环视了一周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垫在锅子底下的东西。陆知昀不解,又重复了一遍:“裴南,我刚刚说了放在桌上就行了——”
“这么烫的锅子,会把你的桌面烫坏的。”我好声好气地解释,刚出锅的番茄牛肉,我没有盛到碗里,因为我不想多洗一个碗,直接端着锅子就来了。
陆知昀不大懂下一步该做什么,我指挥他:“拿本不要的书,或者拿点用过的纸,给我垫在锅子底下就行了。”
他恍然大悟,拿来些上面还残留着笔记的纸,我长松了一口气,锅子放在桌面时候手臂都轻松下来,人随之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陆知昀笑我,他站在椅背的后面弯下腰来,我一睁眼便看见他的脸倒着出现在我的眼前。他的眼睛眨也不眨,泛着棕色的瞳孔煞有介事地盯着我看,但他的睫毛在微微发颤,是我呼出的气息。
“你干什么?还有两盘菜没拿过来呢。”我有些眩晕,从小腿一路向上产生一种麻痹的僵硬感,我的大脑在指挥我站起来,不然被遗忘在我房间内的那两盘菜就会悄无声息地冷掉。但陆知昀好像在我身边布了一张网,让我动弹不得,连挣扎都忘掉了。
“怎么都出汗了?做饭那么热吗?”陆知昀站直,在我眼前带出了一阵风,我习惯性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眼前已经没有陆知昀的脸,耳边只留下了他问的这句话。
像一只从海里刚上岸的鱼,我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然后扬起嘴角,不让自己的表情也随之变得僵硬:“你下次自己试试,能不热吗?”
在任何家务活上,陆知昀都有一种涉世未深的天真,因为几乎没有什么是需要他亲自动手做的。
好在他并不会因此而不听我的差遣,我和他的眼神在空中交错到一起:“还有两盘菜,跟我一起去拿过来。”
陆知昀照做了,我跟着他的身后回我的房间,又看着他一手端着一盘菜而我空手走了回来。
他招呼我:“冰箱里有喝的,你要喝点什么吗?酒还是可乐?”
算了,都不想喝,我摇摇头。
其实有点想要喝酒的,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陆知昀的房间有一面比我房间更大的落地窗,没有拉窗帘,夜色在上面静静地摊开。
我喜欢看爱丁堡的夜色,看黑夜里星星点点的光仿佛是汪洋大海上夜航的船,我总是夹两口菜就情不自禁地用余光向窗边撇上一眼,直到我听见陆知昀状似无意地提起:“裴南,你最近很忙吗?”
我的心中警铃大作,什么夜色都顾不上看了。我干笑两声,含糊地把我的紧张给遮掩过去:“呵呵,是啊,有点忙。最近作业挺多的,所以真的挺忙的。”
然后我听见陆知昀把筷子搁在了碗边,开始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的余光换了个方向,偷偷瞥了几次陆知昀都发现他没有动。
我想他是不是又要来掐我的脸颊,可是陆知昀没有,我在他的目光里只解读出了纯粹的委屈和不满。
我的心仿佛变成了外面夜色里一盏熄灭的灯,或者是海面上行着行着突然沉没的船。我用指尖轻轻捏着陆知昀的袖口,看着他的脸色:“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我其实很想跟你一起去……看日出的,真的……我没有骗你!”
一句很简单的话,被我说得语无伦次,我的头越说越低,下一步就是要埋进饭碗里面了。
空气成了杯中被搅匀又开始沉淀的水,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就是使水面波动的微风。
只是还没等到下一道涟漪泛起来,打破这片平静的,是我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