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而残忍的世界里,没有温和如春风拂面的书生,没有充满美食和美景的瑰丽旅程。
只有想要他性命的鬼。
还有模糊眼帘的血色背后,裴怀钧那一双好似燃烧的眼睛。
“小衣,别怕。”
镜面折射的金光来势汹汹,锋利无匹。
裴怀钧却拼着双手尽废,也牢牢攥住了那道从他背后穿透胸膛的光束。
杀招最终颓然收势于衣绛雪胸膛的三寸之前,保他无虞。
面对心爱的道侣时,仙人还是那样温柔,凝视他泛起空芒的双眸,语气轻缓的就像说起明媚的天气:“……别怕。我会护好绛雪,不会再、咳咳咳……重演……”
“咳咳咳——”裴怀钧猛然剧烈咳嗽,破碎的内脏残片被他吐出,在地面上坠成血的暴雨。
漆黑长发遮住苍白面孔,仙人困于凡俗肉身,命不久矣,他却恍若未觉,挂着温和安抚的微笑,一如昨日:“小衣,没有人会阻拦你,登上鬼王之位……连我,都不会成为阻碍……”
“杀了我,就在此刻……怎么样?”这是试探,还是他的本心呢?
鬼火还在衣绛雪身边肆虐蔓延,他的表情却是空白,无意识地流出血泪。
他歪了歪头,似乎理解不了书生所说的“杀了我”是何用意,只能本能而徒劳地用双臂揽住他欲坠的身躯。
红,全都是红色。
赤焰滔天。
“好多的血……”他喃喃的,有些委屈,“天黑了,我的道侣呢?”
在衣绛雪的双眸里,天好像暗了。
他甚至看不见厉鬼、听不见搏杀,万物茫茫漆黑,唯有一抹炽烈的红。
这一抹红从眉间流淌,流到他的瞳孔里,再到裴怀钧染血的双手。
衣绛雪低头,缓慢地看去,却见书生染血的无名指上,那枚常年佩戴的玉扳指被鬼气彻底震碎,再无遮挡。
一道红线,就此飘扬在风中!
衣绛雪指尖的红线亦随风飘摇,好似追索性命的寒刃,又是缠绵悱恻的拥抱,主动缠绕上裴怀钧无名指上的那根。
两根红线的断面,竟然天衣无缝地结合,连成了一条象征情缘的红线。
最终极的规则,最疯狂的复仇,却被仙人用血开启,再无转圜!
衣绛雪看向那红线时,神情迟钝而空茫,虚幻的影像在脑海里闪回,“……复、仇……复仇……”
不对。他脑内忽然一阵剧痛,互相对抗的记忆打了死结,他因为相反的概念而僵在原地:“……红线,情缘……”
“绑了这根红线,我就不担心寻不到转世的绛雪了。”遥远的过去,一个声音温和地笑道:“这是我们的誓言之证,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疾病,苦厄,困顿,只要我还在一日,你从今往后再也不需要经历。我会处理好一切,护你生生世世平安。”
“痛吗?……别怕,很快,就不痛了。”
“如果死亡是你想要的终局,我也会去实现,谁叫我爱你呢?”
……
裴怀钧捂住唇,哪怕血从漏风的胸腔里溢出来。
他还是沙哑地低笑一声:“最后一道枷锁……解开了。长达两百年的委托,我终于……做完了。”
他话音未落,面前的红衣厉鬼的眸瞳,彻底变为一片黑洞洞的鸦。
阵法道道重叠,仇怨幽暗酝酿,金红的火焰从瞳仁深处窜出,再迅速染上暗夜。化为最暴烈漆黑的复仇之火。
“接下来,就是——”裴怀钧无法握剑,却剑心不改。
仙人侧头,用牙关咬住那被镜面弹回的东华剑,唇畔染血,瞳仁却映照着泠泠剑光。
这副咬着剑的动作,如疯似癫,好似他全身无处不可为剑。
“疯子!简直是疯子!”看见衣绛雪鬼气的攀升与裴怀钧的异常,再度发出这样失态咒骂的,却是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