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箸嘴角攥起一个微笑,露出两只小巧的酒窝,志得意满:“大皇子已入宣国为质,可怜樊都那几个老家伙筹谋了这么多年,算是废了。皇帝剩下的几个儿子,要么体弱多病,要么母族势弱,要么太过年幼,都成不了大气候,只有北辰了。”
他语气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蛮蛮却恶心到想要干呕。格尔箸越说下去,她的心越冷,一股恶寒蔓延到全身,屋里的炭火烧得旺,但她的身体冰得动弹不得。
怎么能……怎么可以……
“不要怕,蛮蛮。这是最好的一条路,走下去……”
蛮蛮猛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泪水,她几乎是在嘶吼:“可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她的父亲竟然会如此违反天理伦常,让她做畜类都不会做的事,简直是丧心病狂。
格尔箸皱了皱眉,居然连这等宫闱密辛也知道,他这个女儿果真比他想象的还要机灵,不过这样也不错,聪明的人更能成事。他抚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乖,别害怕,不会有人知道的。”
则蓝的小院里很热闹,华清渡不知道从哪里找来陶笛、竹哨、埙之类的乐器,正在吹着玩。
演奏者手指修长洁白,煞是好看,吹奏之前双手向上一托,叫大家给他一些掌声,架势也很唬人。他缓缓将陶笛放在口边,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
吹破了音。
华清渡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尴尬,鼓着腮帮子呜呜呀呀地继续,像一个破风箱。周围人大叫饶命,华清渡朗声道:“看来这个不适合我。”转手又拿了一遍的竹哨。
尖锐的怪声冲天而起,魔音贯耳,周围的人呼喊着“什么玩意儿”,捂着耳朵做鸟兽散,华震秋大哭不止,华飘飘吓得一脚踢翻了积木,然后打起来了嗝,场面乱作一团。
据说当日,河边死了一只老母牛,是在耕地途中听到怪声自尽而死的,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华清渡的造下的冤孽。
“看来这个也不适合我。”华清渡嘀咕一声,把那竹哨扔到一边,又拿起了埙。
这次诸人都有先见之明,迅速躲进自己家里,门窗紧闭。
埙声忧戚哀婉,绵绵不绝,如怨如诉,华清渡显然是会的,吹了一曲《白头吟》。等他收力抬头,却发现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散了,只剩下一位,还端坐在石桌之畔,正襟静听。
华清渡当即感动,真是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被则蓝施了针,钉成木头人的琼芥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耳朵还在嗡嗡作响,这一番听众之态实属被迫,他真的很想逃,但是逃不掉。
华清渡兴致勃勃地道:“阿荆,你感觉,我刚刚所吹的曲子如何?”
琼芥道:“很好,像死了老伴。”
听到这话,华清渡皱起眉头,感觉他嘲讽敷衍自己,正要假装发怒,但转念一想,《白头吟》是有讽刺薄情之人始而乱之,终而弃之,喜新厌旧之意,其中还有“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一句,若换成个刚烈倔强的主角,可不就是死了老伴嘛。
想不到阿荆居然能穿过表象,一眼看透曲意,华清渡兴奋抚掌:“说得好!我还会一曲,叫做《恨春风》,是原本红云馆里绮风姑娘的拿手绝活,我吹给你听听。”
琼芥在心里叹了口气,悄悄封了自己耳朵的穴道。
华清渡沉迷吹奏,魔音乱曲地闹了半晌。琼芥一恢复行动自由,撒腿就跑,躲进屋子里,把门摔到华清渡脸上,死活不肯出来。华清渡蹲在门口叫了半天,声音哀怨,九曲回肠,叫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换得里屋人半点儿心软。
他叹了口气,说了声“红颜未老恩先衰”,十分心酸,拿着他的埙去跟他在后院养的猎鹰、鸽子们诉衷肠去了。
过了几日,蛮蛮过来,才把琼芥从噪音之中救出。她似乎清减了不少,变成个脸色苍白的病美人。几人在院内架起火炉,吃蛮蛮带来的美酒羊肉,席间欢言笑语,喝到酒酣耳热,击节高歌。
华清渡听说蛮蛮前几日病了,问她身子可好了,蛮蛮微笑道:“已经好了,不过是夜宴那一晚着了风寒。”
琼芥替她斟满了酒:“那些沙谷已经种下了,这谷物三月便能收一次,到时候你来,给你做些尝尝鲜。”
蛮蛮微垂眼睑,似乎有凄哀之色,但旋即又笑了:“我父王给我定了亲,要准备嫁衣嫁妆,挑陪嫁奴仆,忙得厉害。年底就该出阁,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来。”
这消息来得突然,众人都愣了一愣,华清渡道:“这么快?”
“不快了,转过年我就十九了,不出嫁要熬成老姑娘了,定亲的那一位比我还小上两岁。”蛮蛮勉强地撑着嘴角,看向某人处,视线稍一停顿便离开了,她酒盏摇曳,又道:“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你们几个可不许忘了我。”
她满饮此杯:“待到日后,再一道欢歌饮酒,策马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