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颔首,示意明棠继续往下说。
“阿泽一人上课,难免孤单,时日久了,也不易于培养他的性情。我想着,不若从族中子弟里选几个年岁比阿泽稍大一些的,来陪阿泽一道上课。一来,当做玩伴,二来,同族子弟,又是一道长大的情分,日后也能给阿泽做个帮手。”
裴夫人闻言,不禁看了明棠一眼,细细思索:这话听起来,入情入理。且照此一来,好处还不止这一桩:与裴泽一道上课的这几个孩子,日后前程上自然而然会与族中其他人家的子弟有所差别。
便是为着这个,族人们自然要努力争这一件事,主支自然而然便会更受尊崇一些。便是主支子嗣不丰盛,也不虞日后会有什么后果。
想清楚这些,裴夫人颔首应下,立时就让管家将这事告知了裴家族人们。
果不其然,得知此事后,颇有些裴氏族人动了心思。似他们这种有世袭爵位的人家,每一任的世子天然便是宗子,日后的一族之长。裴泽自从明棠进门那时起,就被众人心照不宣的称为“小世子”,以后的地位可想而知。
若是自家孩子能与小世子一道长大,就算不说情分上的事,跟在他身边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是以消息一传出后,裴夫人立时就忙了起来,时不时便有族人带着家中适龄的孩童上门拜访。
裴夫人是为着给裴泽挑伴读,孩子的出身倒是其次,品行才是她最看重的事。前后忙了小一旬的功夫,总算是敲定了三个人。
三人皆是较之裴泽大了三岁的模样,因向来也是被人见过后赞稳重大方的孩子,单看这几个孩子,是半点挑不出错来。
因孩子出众被选中的几家自是欢喜无限,而裴夫人又命人往没选中的那些人家里送了礼物,白忙了一场的人家虽有私下嘀咕的,因裴夫人甚至连定国公正经弟弟裴塘家里的小孙子都没选中,到底也不好说什么。
唯有被裴夫人拿来当借口的裴塘一家,整日里气氛都是阴沉沉的,裴塘瞧着妻子容氏时,话中满是讥诮:“不是说你孙子聪明,以后有前程?我看,怕是连裴那个穷酸的孙子都比不上了。”
容氏不甘示弱:“你这是怪我得罪人家?你可别忘了,你上元节前花的那一大笔钱是为了做什么?”
翻起旧账后,夫妻二人齐齐闭了嘴,心下后悔十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分明是跟主支关系最亲的一支,如今闹得还不如快出了五服的那些人亲近。
裴家动静不小,初时还有人猜测着裴家这是要做什么事,留意了几天,终于发现是为了给裴家小世子找几个玩伴,一时之间,颇有种奇特的荒谬感。
因裴钺看守皇城紧密,有仆从被裴钺扣下之人难免冷笑:“不过是给奶娃娃找几个玩伴都闹得这么大阵仗,难怪裴钺现下一副将皇城看成他自己家的模样,简直是无法无天!”
皇帝已有半月有余未现于人前,宫中自然也有人传话说陛下一切都好,不信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人心浮动之时,占着金吾卫指挥使这个极重要位置的裴钺自然成了有心人的目标。
这日,裴钺如往常一般,起身活动过筋骨,拆开家中所送书信,见明棠满篇尽是对裴泽的调侃话语,摇头,提笔:幼娘可多言自己之事。
搁下笔,正要去处理今日事务,却得到消息:有人上本弹劾他不孝——理由是他与父亲别府另居。
父母在,则子孙不分居。当今之世,若长辈仍在,多得是几世同堂,共居一府之中的人家,多时甚至几世同堂。如裴家这般,父与子分开居住已属少见,何况还是父亲居于府外。虽耳目灵通些的人家都能隐约猜到其中有内情,且多半是定国公身为父亲其身不正,认真说来,也能给裴钺安个不孝的名头。
这年头,不孝乃是大过错,人的名声更是十分紧要,裴钺得了消息,眉梢微蹙,命人将书信送回家中,稍一沉吟,坐回位中,开始写自辩折子。
当年之事,皇帝一清二楚,十数年来,先是重用兄长,后又对自己托以重任,又数次称赞母亲,态度一观可知。是以,他心中无半分慌乱,丝毫没有自己正面临严重指责的自觉,反而颇气定神闲。
写罢,已近午时,裴钺将墨迹吸干,命人将之递上去,叫来长风,命他到定国公处走一趟。
定国公因年前生了病后不愿出城,如今就在城内居住。长风自也知道其住处,快马赶至,说明来意,被迎往书房之时,却迎面撞上了折柳。
长风认得这是少夫人身边的侍女,不觉诧异,却也不好多说,跟人进了书房,恭恭敬敬行了礼,还未说明来意,就听位中之人轻哼一声:“怎么,他媳妇派人来一趟还不知足,还要你来走一趟?你叫他放心,我既然应了,便不会出尔反尔。”
说罢,竟直接端茶送客。
长风话还没说完,自不可能就这样离开,躬身应是,脚下却如扎了根似的不动:“国公爷误会了,世子如今日夜值守皇城,并未与少夫人有何约定。小人此来,是奉世子之命,告知今日朝中事关裴家的大事…”
定国公先时还有些兴致,想着这夫妻两个竟是分头来的,莫不是起了内讧,听到后面,眉头大蹙:“不就是他被人弹劾?我已答应了上折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提起这事,裴坤仍有些不耐烦,再没想到,他那个儿媳妇这才几个月,竟已对家中旧事一清二楚,还敢堂而皇之地拿来要挟他。
那小丫鬟的口齿也够伶俐——“前些年国公爷因要散心,住在城外别院清静,回京后因不欲被人叨扰,又嫌府中住得腻了,特意挑了处风景好的别院来住,咱们府里自然是一清二楚,放在外人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世子如今竟因此事被弹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