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变态没了之前的神气,痛苦地跪在地上,捂着肚子,手里的摄像工具不翼而飞,而阮钺从刚刚冲了水的隔间大步迈出来。
他走到谈意惟身边,把人转过来,蹲下,扯开系得乱七八糟的迷彩服腰带,重新穿过歪歪扭扭的带环,寻找松紧合度的带眼,一边整理,一边对跪在旁边的老变态说:
“滚。”
那人已经被他揍得站不起来,手脚并用地迅速爬出男厕,在瓷砖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水痕。
“呜……”变态消失之后谈意惟才敢小声说话,一开口就是惊恐的余韵,“他拍到了……用手机。”
阮钺头也没抬,毛刺刺的寸头是小幅度耸动的一个圆,他帮谈意惟系好腰带,又把宽松的迷彩短袖放下来,严严实实遮盖住细瘦的腰身。
“没事,我把他手机冲厕所了。”
“啊?”
这合法吗?谈意惟呆呆地想。
阮钺站起来,又高又大的大块头,颇有安全感地将谈意惟笼在羽翼之下,谈意惟178cm,55kg的身高体重,在他面前显得像颗瘦弱的小草,无所凭依地在水底招摇。
他们一起长大,做了10年同学,又考了同一所大学。明明谈意惟才是家庭条件优越的那一个,但在外观上……并没有比差点被评上贫困生的阮钺看起来营养更好。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教学楼里会遇到这种事,我只是来上个厕所。”谈意惟用细微的声音继续说,好像怕阮钺生气一样,还在瑟瑟地发着抖。
“下次晚上出来叫上我,不要迷路了才发消息。”阮钺扬了扬手机,语调没什么起伏,仿佛已经习惯这样替发小处理麻烦。
他打头先往厕所外面走,说:“送你回宿舍。”谈意惟倒腾着步子跟上,又小声恳求了一句:“真的不能一起出去住吗,我们。”
阮钺没回头,没说话,一个冷硬的后脑勺明确表示:“不行”,谈意惟接收到这一信号,失望地耷拉下眼睛。
他讨厌宿舍,讨厌公共澡堂,讨厌上床下桌,讨厌晚上和别人睡在同一水平面,更受不了的是无时无刻不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就算在宿舍,他也还是要一直戴着口罩藏起自己的脸。
如果能得到一种异能,他希望可以变得透明,他太怕被观看,被打量,太怕被他人的视线侵犯心理的边界。
他知道阮钺为什么不跟自己一起去校外租房子,阮钺没有钱,付不出一半房租,这是一种很自然的自尊心,非常合情合理,值得理解。
没有阮钺,谈意惟也不敢自己出去独居,只能老老实实回宿舍。
他是艺术生,读的是实验艺术,江滨大学是综合类大学里较早开设实验艺术专业的,但归根结底是一所理工科强校,艺术学院在里边多少有点被边缘化的尴尬。
今年艺术学院的大一新生被分在6号宿舍楼,属于本科生宿舍里比较偏远的一栋,图书馆、食堂、便利店,哪个都不挨着。而阮钺和医学院的同学住3栋,位于真正的校园cbd,楼下就是学校里最大的超市,饮料店、水果店都集中在那边。
他把谈意惟送到6栋楼下,目送着人磨磨蹭蹭地上了三级台阶,走进大厅。
谈意惟刷了门禁卡,一步三回头,隔着口罩,也知道脸肯定是皱成一团,作特别痛苦状。
他往楼梯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折返回来,从不用刷卡的访客通道一下子窜到阮钺身前。
“那你能帮我修一下床帘吗?新买的,老是掉。”
谈意惟高度近视,眼睛在高度数的凹透镜后显得小了一圈,但这样眼巴巴地盯着人看的时候,还是叫人无法拒绝。
在宿管那里登记之后,阮钺跟谈意惟上了楼。
一进门,三个室友中有两个扭头看过来,还有一个长发男戴着降噪耳机正在打游戏,键盘敲得飞起。
艺术生的宿舍比较抽象,床位的装修风格各自不同,人看起来也不好相处,不是太精致就是太邋遢,外形都很夸张。
比如其中一位帅哥,耳朵至少打了5个耳骨钉,脸上至少穿了7个洞,再比如专心打游戏的长发男,脖子的纹路黑乎乎,看上去几周没洗澡一样脏。
谈意惟作鹌鹑状跟在阮钺后面,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床位,全黑的床帘是特殊材质遮光布,床的四周支起四四方方不锈钢框架,黑黑的布围绕一圈,再加上防尘顶,看上去像个灵堂,神秘、肃穆、不容侵犯。
耳骨钉男不满:“带人回来也不提前说?我马上睡了。”
谈意惟不说话,就死死拉着阮钺衣服,把他t恤短袖后背上的衣料揪出一个小小的角。
阮钺也冷着脸,不搭腔,脱了鞋就往“灵堂”上爬,爬上去,伸手摇了摇不锈钢支架,一个套一个的管子果然稀里哗啦叮叮当当倒下来。
他把谈意惟的床垫掀起来露出床板,跪在木板上研究怎么才能把支架搭牢,谈意惟就站在下边看着他,希望他能多修一会儿,别把自己留在全是陌生人的宿舍。
但阮钺只摆弄了五分钟,就低下头来告诉他:“质量问题,只能申请退货。”说完,也知道谈意惟没有遮挡物肯定不能睡觉,就又提出新方案:“我先帮你拉根绳子把帘子挂上,还想搭防尘顶的话明天去买新支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