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燥的向左向右转,齐步走正步走,两个小时之后宣布就地坐下休息,学生们纷纷跑去放包的地方,拿出杯子来作水牛状痛饮。
谈意惟坐在原地没动,汗砸在地上晕出一颗一颗深黑色的圆点,他们方队的训练地点在第五食堂后门不远处的大路上,江滨大学建筑搞得丑,绿化却不错,高大杨树排排站立,向着路面伸出树冠,无数叶片是小巧的手掌,尽心尽力反射灼灼的白光,万里无风无云,叶也纹丝不动。
在军训开始之前,谈意惟喝过一整瓶矿泉水,现在都变成汗液排出体外,嘴巴里面倒是干得要着火。额头、脸颊被捂得严严实实,热气冒不出去,更往毛孔深处钻。
他有一个很固执的习惯,不肯喝离开过自己视线的东西。
初三的时候,曾经有同班同学恶作剧,在他的保温杯里放了颗磨碎的劳拉西泮,他下了体育课回来口渴,喝光一整杯,然后就在班头的课上睡得叫都叫不醒来。
那天,班头把他拎到教室外面,走廊外是鹅毛大雪,他困困顿顿地缩在三面寒风的栏杆内哭了一会儿,眼泪几乎结成冰,然后还是不敌药物作用,又一次地昏睡了过去。
他托腮看着不远处尽情饮水的同学,眼睛里露出羡慕的神采。
十分钟短暂休息之后,教官吹口哨,队伍在不情不愿的窸窸窣窣中恢复形状,继续训练。到了12点,解散吃午饭,新生们才拿出作战的气势,一鼓作气地向食堂攻去。
谈意惟的方队离食堂近,有近水楼台之便利,但他一解散就躲了起来,远离人群,站在实验楼下一溜垂丝海棠树旁边等着阮钺。
阮钺长得高,远远走过来的时候很显眼,这么板正的身材,军训时没被选去做护旗手也很是难得,谈意惟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发小走近了,一只手伸过来,一瓶矿泉水怼到眼前。
确实是渴坏了,谈意惟警惕地环顾四周,见附近没人,才拿下口罩一边的耳挂,一口气灌下550ml,因为喝得太急,单薄的胸脯在早已汗湿的军绿色布料下剧烈起伏,阮钺看见了,默默掏出一包纸巾,让他自己把汗擦擦。
一天的高强度操练之后,身上黏黏糊糊,晚上回去必须要洗澡,但去热水房打水的时候,却发现每一个机器都不能出水,谈意惟首先怀疑了是不是水卡没钱,上app查了才发现余额还有888。
他很急,耳骨钉男急着要熄灯睡觉,肯定不能容他自己去买个烧水壶一壶一壶烧好灌满热水瓶,他穿着拖鞋,站在热水房给阮钺打电话。
阮钺很快接了,好像是已经准备入睡,略微带些鼻音,问他什么事。
“我想洗澡……水房没热水,”他干巴巴地陈述了事实,然后小心翼翼提需求,“你能不能带条大点的浴巾来一下?”
阮钺没多问,也没表现出不耐烦,简单地“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谈意惟上楼去收拾洗浴用品,又去一楼在公共浴室门口等了不到十分钟,阮钺风风火火地来了。
他穿着短袖、短裤、人字拖,非常休闲的男大装扮,手臂上挂一条深灰色的长浴巾,松弛靠谱,帅气细心。
谈意惟提着洗浴篮迎上去,像小孩见到家长一样,紧紧跟在阮钺身后进了澡堂。
这时候接近浴室关门的时间,人已经渐渐变少。越往里走雾气越重,谈意惟拿下眼镜,眼前世界变成模糊不清的多种色块,白花花、黑条条人影,在储物柜前重叠、晃动,热水的蒸气和人体散发的热量扑面而来,湿乎乎地将裸露在外的皮肤裹住,他紧张地捏紧了篮子的提手。
阮钺领着他,找了个两边有隔板的位子,侧过身子让他进去,看着他把篮子放在钉在墙上的铁架子上之后,就长臂一展,拉开浴巾挡在他面前充当浴帘。
浴巾有150cm长,刚好能从谈意惟头顶遮到膝盖下面,在遮挡之下,谈意惟慢吞吞脱衣服,虽然看不到外面,但耳边都是来洗澡的男生在交谈、笑闹,低沉的,高亢的,疯癫的男性的声音,拖鞋在蓄了一层水的地面啪嗒啪嗒响。
他脱掉迷彩服的短袖、长裤,细长而莹润的小腿一时显形,纤巧的是骨架,匀停的是骨肉,他抬起腿拿开底裤的时候,阮钺迅速移开了视线。
淅淅沥沥水声响起,阮钺不自然地僵直地站着,不去看里面人在热水下渐渐泛起红色的脚踝。
谈意惟飞速冲洗,手忙脚乱地洗头、擦沐浴露,洁白瓷砖很是晃眼,心里非常慌张,虽然有阮钺在一帘之隔的地方守着,但身处公共场所的认知还是太过刺激,他止不住地打颤,沐浴露瓶盖滑落在地上也不敢蹲下去捡。
他洗掉泡沫,最后拧了一下头发,用毛巾胡乱一擦,待在原地把睡衣穿了起来。
阮钺收起浴巾,看到眼前的人重新戴起口罩,身上袅袅袭来热而软的香气,眼睛眨巴眨巴,强忍着情绪没有崩溃的样子,可怜得让人想要团在手里捏。
他转过身,快步往浴室门口走去。
当天晚上,谈意惟钻在被子里,给阮钺发了二三百字的长消息,再次求他陪自己出去租房,微信界面大面积的绿泡泡,在一片黑暗中把谈意惟的小脸映得荧荧发绿,愁云满面得像是带了菜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