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餐厅的玻璃幕墙外,城市在午后慵懒的阳光下铺展,车流像缓慢移动的金属甲虫。
空气里浮动着研磨咖啡的焦香、甜腻的糕点气息,还有背景里若有似无的钢琴声。一切都精致、体面,带着上流社会特有的、冰冷的距离感。
我坐在靠里、被一株巨大绿植半掩的卡座里,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冰美式,杯壁凝结的水珠无声滑落。
目光穿过枝叶的缝隙,精准地锁定在斜前方靠窗的那张桌子。
林知蕴已经到了。
她背对着我的方向,坐得笔直。
一身剪裁极佳的黑色迪奥收腰西装套裙,勾勒出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线,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脖颈上,那枚纯金的项圈被巧妙地隐藏在丝巾之下,只隐约透出一点冰冷的金属光泽。
她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袅袅热气升腾,她却没有碰,只是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指尖涂着暗红色的蔻丹,像凝固的血。
陈启明迟到了几分钟。他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在林知蕴对面坐下,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解开一粒衬衫袖扣,动作带着刻意的从容。
“知蕴,等很久了?”他声音温和,带着点刻意的亲昵,伸手想去碰林知蕴放在桌上的手。
林知蕴的手像被烫到般,瞬间缩回,叠放在另一只手上。她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像结了冰的湖面,直直地看向陈启明。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彻底的、令人心寒的疏离和审视。
“陈启明,”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乐,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我们离婚。”
陈启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又强扯出一个更大的弧度,带着点无奈的宠溺:“知蕴,别闹了。我知道这段时间我忙,冷落了你,是我不对。我……”
“闹?”林知蕴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像冰刃的反光。
她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将放在手边的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缓缓推过光滑的玻璃桌面。
文件袋停在陈启明面前,像一块沉重的墓碑。
陈启明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他狐疑地看了林知蕴一眼,又看看那个文件袋,迟疑地伸出手指,解开了绕线。
一叠清晰度极高的照片滑了出来,散落在洁白的桌布上。
照片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他。
便利店里揉捏女伴腰肢的陈启明。
窗帘缝隙后交叠的剪影。
办公桌下女人吞吐的侧影。
甚至还有几张,是他给情妇戴上那个廉价黑色皮质项圈的特写,女人背上交错的红痕和屈辱的眼神清晰可见。
陈启明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血色瞬间褪尽。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知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慌乱,还有一丝被当众扒光的羞怒。
他下意识地想把照片拢起来,手指却抖得厉害,碰翻了他面前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拿铁。
“哗啦——!”
深褐色的咖啡液瞬间泼洒出来,浸透了洁白的桌布,也淋湿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深色的污渍迅速蔓延,像丑陋的疮疤。
“知蕴!你听我解释!”陈启明顾不上擦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恐慌,身体前倾,试图去抓林知蕴的手,“这些…这些都是逢场作戏!是她们勾引我!我心里只有你!只有我们这个家!思宇…思宇他需要完整的家!你不能……”
“家?”林知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冰冷的唇角弧度更深,带着刻骨的嘲讽。
她再次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淬了毒的冰针,“陈启明,你确定…思宇是你的儿子?你确定…你守护的是你的‘家’?”
陈启明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慌乱瞬间被一种更深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你…你什么意思?!”
林知蕴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条斯理地,从那个被咖啡浸湿的牛皮纸文件袋里,抽出了最后一份文件。
纸张的边缘也被咖啡渍晕染开,但抬头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依旧清晰刺眼:
亲子鉴定报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