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抽了几张纸,蘸着冷水敷在肿起的肩膀上。白榆并不觉得疼,这种小伤对他而言早就习惯了,但是他看到了镜中的自己,眼角泛红。
那个在湍急的河底紧紧抱住他的陆征,在医院的病房里隐忍而克制的陆征,在危急时刻用身体替他挡下致命一击的陆征,忽然一股脑出现在眼前。
即使紧紧闭上眼睛,也能清晰看见。
白榆穿着单薄的作战服,在冷调的白炽灯光下仿佛无处遁形。
他只是陆征代表军方买下的一个实验体,一把用久了终会报废的武器。
在那天来临之前,他本不该生出任何感情。
哗哗的水流掩盖住他哽咽的声音,白榆双手撑住盥洗池台面,把额头抵在冰冷的镜面上,强迫自己咽下满腔酸涩。
“唉?门锁了?”
恍然间,外面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把白榆猛然拉回现实。他迅速抹了一把脸,匆匆抱起防护服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漫无目的地绕了医院一圈,又不知不觉回到了陆征所在的病区,空荡的走廊四下无人。
乔扬天还没亮就拎着早餐前来探望,老远就瞧见了睡在外面长椅上的白榆。
病房里陆征已经醒了,他到底年轻身体好,一夜过去已经有了喝粥的胃口。
乔扬怕他躺着不舒服,忙前忙后扶他起来坐着,又仔细地给他垫了块靠枕,临走前,踟蹰半晌终于开口。
“陆哥。”
“嗯?”
“那个…,白榆还在外头。”乔扬摸了摸鼻子,“他好像,已经等了一夜了。”
“陆队喊你进去。”乔扬拍了拍睡眼惺忪的白榆,触手一片冰凉。
为了节省能源,医院长廊是没有供暖的,只有病房里才装了暖气片。
白榆穿得单薄,在外面冻了一夜,直到走进病房,温暖如春的气息扑面而来,身体才感觉活泛了些。
陆征气色不错,清粥已经下去大半,抬眼见白榆进来,随手一指保温桶:“还没吃早饭吧?你也吃点。”
白榆摇了摇头,他没有胃口。
陆征又喝了两口放下碗,拿起床头的折叠刀和苹果。残留的神经毒素还需要时间才能完全代谢,他两只手都有些轻微的发抖。
但这并不影响完美主义的高岭之花克服重重困难,把苹果一口气削到底,没有断皮。
晨光穿透云层洒进病房,连空气中细微的浮尘都仿佛缀着点点金光。陆征五官深邃的面庞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埋在微暗的阴影里。他暂时抛却了往日的严苛与冷峻,专心致志地削着手中的苹果,让白榆看得一时间恍了神。
还插着留置针的手拿着削好的苹果伸了过来,深灰色的眸子像一潭最深的湖水,白榆在他眼中看到一片宁静的世界。
“来这么早,怎么不进来?”陆征没有戳破白榆等了一夜的事。后者身上还穿着昨天的作战服,灰尘、汗水和血液混杂在衣服上,看着有点狼狈。
“我…”,白榆接过苹果,忽然不知该怎么开口。
病床上的人领口半敞,脖颈和下颌处的抓伤很深,在皮肤上留下了难以消退的浅色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