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行压下,声音带着焦急和指责:“申由前辈。你的魔气会刺激这里的执念。快退开!让我来!”
束荷的冰蓝神力也如同九天寒瀑,后发先至。一道极寒的冰流精准地覆盖在那块躁动的金红色晶簇上,刺目的光芒和汹涌的执念洪流瞬间被冻结、凝固,狂暴的能量迅速平息下来。伯蒲同时加强了空间稳定,防止余波扩散。
危机在电光火石间被强行遏制。
荔娅从那股源自自身灵魂深处的剧烈冲击中回神,眼前金红褪去,映入眼帘的,是申由近在咫尺的、宽阔却微微颤抖的脊背。
他挡在她身前,如同磐石,隔绝了那险些将她拖回痛苦深渊的本源风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因承受巨大压力而传来的紧绷,甚至能嗅到他斗篷上残留的血腥气息。方才那千钧一发之际,她下意识抓住了他斗篷的一角。
荔娅猛地松开了抓住申由斗篷的手,仿佛被烫到一般。她用力推开身前那堵为她挡下风暴的“墙”,语气带着惯有的、尖锐的强硬:
“身体没好全就出来逞强?”
那晶簇的爆发,不仅触发了她对父母抛弃的刻骨之痛,更深层地,是触发了她对一切潜在利用、一切最终可能被抛弃的根深蒂固的恐惧。
她不需要谁的保护。
母亲前往洛邑或许是护她,父亲讨伐洛邑或许是护她,可这一切,最终都被证明是那样的虚无缥缈,是通往更绝望深渊的阶梯。
申由这不顾自身安危的举动,确实让她心头有过一瞬难以言喻的震动,可紧随其后的,是更汹涌的慌乱和强烈的不安——她害怕这又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幻影,害怕这“保护”背后藏着更深的目的,害怕自己一旦依赖,最终面对的又是冰冷的舍弃。
又是这样……
申由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勉强稳住身形,牵扯到伤处,闷哼一声。他黑沉沉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强装的坚硬外壳,看到了她绿眸深处那抹一闪而过的脆弱与惊惶。他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承受着她带着刺的目光。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仲姬决绝坠落的城墙,看到了戎王最终权衡后的退兵号角,看到了阴影里那个小小的、绿眼睛身影眼中最后一丝光芒的彻底熄灭。荔娅内心最深处的痛苦,从来不是他在人间有所耳闻的什么“忠烈王姬”佳话,而是血淋淋的、被至亲亲手献祭的残酷历史。
原来如此。
束荷冷冽的声音如同冰刃,斩断了两人之间无声却激烈的暗流。她收回神力,那块金红晶簇已恢复灰白:“荔娅,收敛心神,你的执念在此地会被放大。申由,控制你的力量。”
灵霙立刻上前,温顺又坚定地对荔娅说:“前辈,我走前面。若有异常,我的神力或可暂时隔绝。”他再次站到了荔娅和申由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墙。他看向荔娅的眼神充满了纯粹的担忧和守护的决心,仿佛申由方才的举动只是一场不必要的麻烦。
采集工作开始。纫兰指挥天倪用特制的玉凿小心开采纯净的净光石;田蓼采菲用治疗神力安抚着被开采时逸散的细微能量;共菽吕隼则仔细甄别矿石品质;樊娀慢悠悠地用她的神力感知着矿脉深处最核心、最稳定的部分;束荷伯蒲警戒四周。
申由依言退到稍远的地方,背靠着一块相对平和的蓝色晶簇,默默看着荔娅。她正学着纫兰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剥离一块净光石,侧脸在矿石柔和的光芒映照下,少了平日的尖利,透出一种专注的沉静。
灵霙则几乎寸步不离荔娅,每当她稍有停顿或看向别处,他便适时递上工具或低声提醒注意事项,体贴入微得无可挑剔。
申由看着灵霙那副守护的姿态,再看看荔娅偶尔流露出的、被灵霙话语引导的顺从,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要靠近她,比当年在郑国司徒府廊下夺她手中的簪子,比在魔界深渊对抗骨力,似乎都要难上千百倍。荔娅的心防比他想象的更厚重,愈合的难度远超任何神魔的棋局。
他垂下眼帘,指尖探入玄色衣袖的深处,触碰到一块冰冷而熟悉的硬物。
流萤佩。
一向挑剔的纫兰看到天倪那个呆小子帮申由找回来的流萤佩的时候,也由衷地说此器难得一见,只是可惜已经用过了。
那时候申由闻言一笑,只说,这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一个已经失去作用的法器,一块暗淡冰冷的玉石,她千年来唯一送给他的东西,竟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来自她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