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以轩似乎能感受到自己身体中鲜血流出的速度。“瑾瑜……带我……回……家……”火光席卷了整个皇城大地,烟尘飘扬上了天空,如同最后一道狼烟,不知是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的结束,还是另一个人间地狱的开始。北燕永嘉郡主大婚之日,大殷穆国公府二公子穆以轩利用黑石炸了整个摄政王府,北燕皇室几乎全部死亡,朝廷要员也尽数丧命,摄政王拓跋措死于倒塌的墙体之下,埋葬了一生的卑劣声名。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北燕几乎没有一个建筑逃脱火海。待大火扑灭的时候,北燕已是群龙无首。此刻的消息如飞箭一般地射向楼关前线与祁京城。春蚕吐尽了丝线,淮水积久的寒冰全部消弭殆尽,柳树茂盛地蓬松着,沙鸥在澎湃汹涌的滩涂上肆意嬉耍,煦日温暖了自冬日以来的阴霾,夏风裹挟着北燕皇城残落的火星吹到了楼关,拂去了城楼之上一身铠甲、额头用纱布缠住伤口的年轻大帅眼角边的一滴眼泪。兵甲已足,蓄势待发!钱方进沉声道:“大帅!”那瘦削的三军总帅微微颔首,拢住了自己身上的披风,随他转身而去,风中残留着她沙哑却依然清丽的声音:“北燕已无后路可退,皇室殆尽,群龙无首。是时候,报仇雪恨了!”众将士双目通红,热血澎湃:“是!大帅!”那一日来得巧。北燕皇城爆炸、皇室重臣几乎没一个活下来的消息被一只遍体鳞伤的鸽子带回来的时候,穆以安看着那皱巴巴的军报恍了神。……那是二哥的字迹。穆以安不能再清楚了。小时候,三哥常常不屑于教她这个小屁孩,自己看书着迷的时候通常将她直接丢到高家。那时候她就知道,但凡自己去找二哥,二哥必然在高家羽琛哥哥的房间里头鬼画桃符。她学得有模有样,在二哥那一手锋利坚挺又不失文雅风骨的题字上头大大印上自己的掌印,以宣示主权,故意挑衅给羽琛哥看。后来……没有后来了。当穆以安跟着父亲去了军营,在军营中偶然撞见本应该在京城、却在此刻来与父亲话别的二哥的时候,她便明白。无论她再去找羽琛哥多少次,他身边也不会立着一个二哥了。穆以安握紧手上的军报,刚抬头又是钱方进直接掀了帘子闯进来:“大帅——!大帅!”“慌慌张张的!”穆以安蹙眉,“不着急,慢慢说。”钱方进吞了口口说,拱手激动万分:“来了!杜宣带着杜老将军的援兵来了——!”穆以安立刻放下军报站起身来:“整军!”“是!将军!”她穿戴好自己的盔甲,临出营帐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向后望了一眼桌案上慢慢舒展开来的纸张。它更皱皱巴巴了。穆以安眼神深邃,微微握紧了手中长剑,放下了帐帘。延和三十八年的夏天,穆家二公子一个壮举废了北燕命脉,苟延残喘、奄奄一息的皇室与朝廷元气大伤,更无暇顾及千里之外的前线四十万大军。慕容景一边加紧了对楼关的攻打,一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试图与皇城取得联系。可多次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慕容景面色越发凝重,他已经隐隐约约觉得事有不对。“大帅——!南殷人、南殷人打过来了——!”他冲出帐外,只见西方的一个小土包上面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在晨光映射之下,面容模糊不清,只有赤红色的“殷”字旌旗招展于蓝天之下!“他们哪儿来的人?!哪里还有援军!”邬兰图咆哮道。慕容景眯起双眼,呢喃着:“不……忘了,忘了还有一个人……”他猛地回头,望向南边楼关高耸的、已颇有些残破不堪的城楼之上,仿佛相隔数里,却与那城门口马背上昂扬屹立的女大帅对上了双眼,只觉得背脊发凉。“原来……穆以安一直耗着,不是鲁莽傻等。原来、原来她在等这个!”“大帅!”邬兰图也喊了一声。慕容景深吸一口气:“这就是穆家吗……”楼关城门缓缓打开,穆以安身后跟着的数万兵卒一涌而出,齐站她身后。穆以安轻抚赤瑕背脊鬃毛,眸光如利箭直射入敌人心脏:“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众将士!”她怒吼!“在!”“在!”“在——!”她将手中银色长枪一挥,扬起缰绳:“为同袍雪耻、为英灵告慰,为我大殷,杀——!”“杀——!”“杀——!”“杀——!”长达三季的战争最后一役在此刻轰然打响,所有士兵一涌而出,穆以安冲锋在前,银枪了结了所有挡在她面前的活物,可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