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生打量,竟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找我朋友,家里怎么弄得这么乱了,他不过睡上一觉,也太没礼貌了吧?”顾渝笑起来,与老头保持一定的距离。
“小秦啊,不是我说,很早之前我就说过,这年轻人行事不拘小节了一些,要不是有点本事,还真是他自己造出来的,哪有人真的那么让着他,”老头穿着一身唐装,手背在后面,真和顾渝说起了家常,“你妈经常说,年轻人要有干劲,不知道她后来还有没有觉得有干劲是件好事。”
“她现在应该不太好回答你。”顾渝也不知道被丢下去的半颗头会怎样。
“等她做完饭,我们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就知道了。”老头斜了一眼。
顾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厨房,多了一个忙碌的身影,家里的灯光再度变得温馨起来,明明还是中午时分呢,现在成了夜晚时分。
老太太在切菜,发出咚咚咚的声音,顾渝不确定她会不会切掉自己的手,前半边头不见踪影了,眼睛自然跟着没了。
顾渝没露出半点诧异的样子,反而说:“妈不是说吃馄饨,这会儿又在忙活什么?”
“整点下酒菜,只有馄饨是有些单调的。”老头解释。
“秦铎走了你们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顾渝故作抱怨嘟囔。
老头:“你以后还会有很多新的朋友的。”
顾渝走在前面,没有放开手里的木头,走了几步快速转过头看老头:“真的能有朋友吗?我今天早上出门,感觉大家都不是很喜欢我。”
可能是没预料到顾渝会突然转身,老头的动作迟了片刻,反应过来立即将身体正面朝向顾渝:“你浪费粮食,大家当然不太喜欢你了,以后好好吃饭,谁都会喜欢你的。”
顾渝点点头,走向餐桌前做下去:“那还挺有公德心的。”
他看到了,老头背在身后的手分明拿着一把粗大的斧头,刀刃的位置沾染了血迹,还在向下滑。
老太太一直在厨房里忙碌,始终没有转过脸来,顾渝和老头在餐桌前等待。
顾渝还注意到,咚咚咚的剁菜声,每一次响起,老头都会不由自主地皱一下眉头。
“爸,你不舒服吗?”顾渝就是要问,他感受到了,自己某种情况来说反而是最安全的。
“中午没睡好,有点困。”斧头在老头坐下的时候,顺手放在了脚边,顾渝还能闻见那股腥臭的味道。
顾渝责怪:“中午催着我去睡觉,你们这么大把年纪了却不好好睡觉,方外乒铃乓啷的,你没睡好我也没呢,还总是做一些怪梦。”
老头严肃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些歉意,顾渝立马说:“你说,我明明一直跟你们好好生活在一起,怎么会梦到你们死了呢?”
戳破虚妄之后,墙壁上全都是若隐若现的人脸和密密麻麻的眼睛,顾渝发现老头和老太太似乎年纪大了没太多沟通,不然这么个态度继续对他,到底是图什么?
“我还总觉得耳边有人在跟我说话,旁边有人看我,怎么会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呢?”
老头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有人跟你说话?”
“是啊,”顾渝看向旁边高高的神龛,顺势说,“最近很多事情也记不太清楚,我要不给这观音奉三根香吧,心里也平静一些。”
本以为老头会阻止,他却笑了起来,耳朵还在的老太太也停了下来,不由得侧了侧身体,顾渝看到了砧板上还有尚未切碎的手指。
站起来,发现洗完盆里还有一些内脏。
“你有这样的心是好事。”老头亲自去给顾渝拿了香,高兴得回来都没发现斧头已经不在自己原先的椅子旁边了。
顾渝点燃了香,对老头笑了一下,而后在对方希冀的眼神中,用嘴吹灭了烟,拿起手中的斧头狠狠砍向了观音像。
丢掉手中的香高喊:“温瑾昀,快回来!
”
替身纸人
神龛中的观音像被劈得四分五裂,顾渝顺手又击碎了下方一点的香炉,观音像碎裂在地上,随着它浑身裂痕的扩散,屋内的场景逐渐变换,光线愈发昏暗,门窗扭曲,墙壁脱皮开裂,不见来时的路,也不见离去的方向。
老头方才还有的一点笑意,因为顾渝的动作彻底僵硬在了脸上,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看顾渝几眼,踉踉跄跄走向神龛下方,将碎裂的白色雕像聚拢,神色恍惚:“不,不行……晓瑜,这怎么可以呢?”
厨房的老太太也停住了动作,手里提着剁肉的大菜刀,似乎大受震撼。
再去看砧板上的那只手,菜盆里的内脏,它们逐渐脱离了鲜活的模样,一点点失去光泽,看着就像一堆废纸。桌上没有收起来的馄饨和肉馅也终于露出了该有的模样,一叠叠的黄纸,和香灰不知道伴着什么物件浓稠的浆糊,那就是一颗颗馄饨,小巧的金元宝的模样。
顾渝顾不得那么多,沉下心来,站在柜子上伸手抓向已经没有观音像的神龛,触摸到墙壁的时候,手上传来了绵软的触感,阴寒黏腻,好似某种内腔的壁。
不出所料,手顺利地嵌入了观音像背后的墙壁,里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渴望地扯着顾渝的手臂,顾渝没有别的支撑,手臂被拉扯进去了一大截,费力地在里面摸索。
余光里,老头还神经质地在地上摸索观音像的碎片,又哭又笑,厨房里的老太太已经变动了方向,带着只剩下一般的脑袋,通过辨认声音的方向逐渐走出来。
屋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