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习轻笑一声:“今晚月色真美。”
“可是今晚没有月亮。”
宴习故作惊讶,“你那边没有吗?”
“没有。”
“可是我有啊。”
“哦。”桑榆没察觉他这句话不对,“可能是你那边云层少,能看到月亮。”
宴习低声笑了笑。
他说的是“他有”,可没说“他这边有”。
“你笑什么?”桑榆问。
“我想起一些事情,你要听吗?”
“好。”桑榆语气淡淡,听起来不像有兴致。
一些回忆的碎片划过宴习脑海,他缓缓开口:“我高二的时候曾辍学一年,你猜我去做什么吗?”
“做什么?”现在的桑榆有问必答,跟以往对别人爱答不理的模样相差很大。
宴习抬头看了眼黑蒙蒙的天空,故作轻松地说:
“去流浪。”
“流浪?”桑榆的尾音提起来,看来对这个话题还是挺感兴趣的。
“对,流浪。我去过很多地方,见到过很多美丽的风景,也很幸运遇到过很多有趣的人。”
桑榆说:“你那是旅行,不是流浪。”
宴习摇了摇头,温柔笑道:“我至今还记得高二那年,京都的冬季很冷,整个城市都被厚厚的积雪埋在地下,冰冷的都市白茫茫一片。我身无分文游荡在每条大街,每路过一家店铺,我就敲门进去问收不收零工,如果老板不收,我也要多赖在那家店一会。”
“知道我的厚脸皮是怎么来的吗?”宴习像是在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就是那时候学会的。因为外面太冷了,能在店里多待一会是一会。”
“你没钱?!那吃饭怎么办?”桑榆意识到宴习说的流浪是真的流浪,而不是开玩笑。
“那就去打工。”轻飘飘的几个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而不是宴习的亲身经历,“为了填饱肚子,我干过很多工作,去各种店铺打零工、去酒吧卖酒、去送外卖、去做电销,被骂得狗血淋头、去物流公司做分拣,一站就是16个小时……还有很多,多到我都数不清了,当时我饿狠了,只要有钱我就去做。对了,你猜我做的这么多工作中,哪个来钱最快?”
“……卖酒?”
“是地下拳击场,打一场能有五千块。”
桑榆沉默很久。
夜风微凉,树叶沙沙。
“你住哪……”桑榆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哪都能住,公园、网吧、自助提款机的小隔间、24小时便利店坐一晚上……”风吹动宴习的发梢,“后来有点钱了,就租了个500块的地下室。”
“对了,我跟你分享一个有趣的事。”宴习笑着说,“当时有个小偷跑进我的地下室,他不仅什么都没偷到,还给我留纸条夸我‘硬骨头’,说这里又潮湿又冷,叫我搬到大街上睡,说不定还能蹭到别家的地暖。诶~当时我就生气了,说得好像谁没睡过大街一样,瞧不起谁啊……”
“宴习!”桑榆沉声打断他,“我不希望你用你的苦难来哄我开心。”
宴习的笑声卡在喉咙,强装撑起的嘴角无力下垂,他低下头,唇色有一丝发白。
“对不起。”桑榆说。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挖开曾经的困难、撕开结痂的伤口,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残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