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晚的指尖贴在曲不询的胸膛,颤抖得几乎不像是她自己的手。
她想起了这一剑。
十年前,她在雪原上,给长孙寒的那一剑,她再过十年也忘不掉的一剑,封缄了她所有憧憬和爱恨。
这世上能胜过天川罡风的煞气,深埋在心口肌骨十年也不被灵气磨灭的,本也不多。
那是碎婴剑的剑气。
她只觉全身血液也倒流,冷得连骨头里也寒意森森。
曲不询心口的这一剑,是她留下的。
沈如晚缓缓抬眸,只觉这一眼也耗尽她全部力气,沉重得几乎难以承受。
目光所及,曲不询正微微垂着头,搂在她腰间的手冷硬如铁索,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一下,加了两千字,这版比较满意
纵使相逢应不识(六)
沈如晚抵在曲不询心口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慢慢蜷起,指节轻而又轻地悬在他胸口肌肤前。
她目光反复在他面孔上描摹,像是妄图从这张从前已无比熟悉的脸上找出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
什么也找不到,可她不信,一遍又一遍地勾勒。
曲不询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她的每一分神容。
“认出来了?”他声音低沉,像是天未明时遥遥的征鼓。
沈如晚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张了张口,唇瓣也像是僵冷了,将一切言语都冻结在唇边,只剩下最艰涩的坚冰,“……你是谁?”
曲不询笑了一下,可也没有一点笑意,像是根本笑不出却又硬生生勾起唇角,定定地望着她,“你觉得呢?”
沈如晚怔怔然望着他。
“长孙……”她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倥偬的梦,“……师兄?”
曲不询胸腔里那颗曾支离破碎的心,不知为何忽而猛烈震颤了一下,又酸又麻的痛意从心口恣意蔓延,遍布整个胸腔,爬过他奇经八脉五脏六腑,几乎让他有一瞬支不住,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又强行定住。
他顺势往侧边一倾,侧坐在床帐边,垂眸望着她乌沉清亮的眼瞳,恍惚想起十年前,她在雪原上遥遥地望着他,神色冰冷而沉寂,手中青灯映在她眼眸中融融似火光,那时她也叫他,长孙师兄。
“是我。”他笑了起来,像是冰冷的自嘲,“我也算个师兄。”
沈如晚蓦然起身,她几乎是撞在他怀里,肌体贴在一起发出轻响她也充耳不闻,用力捧着曲不询的脸,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指尖触碰过的地方,像是想要从这张脸上看出易容伪装的痕迹,专注到极致,没有一点表情。
曲不询任她探究,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幽沉,望着她没有半点情绪的神容。
沈如晚几乎把他的脸摩挲了无数遍,什么也没找到。
她微微颤动的手凝在那里一瞬,猛然又朝他心口探了过去,用力按在那道狰狞剑伤上,灵气再次探入,又同一缕剑气融在一起。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
“你没有易容。”她不知是什么滋味地说,每个字都像是嚼蜡般干瘪乏味,百转千回的情结像翻涌的潮水,一重又一重地拍到她心头,几乎把她淹没,“可这确实是我给长孙寒的那一剑。”
曲不询望着她怔然的神容,她黛眉不自觉地蹙着,那张灵生淑美的面容上还带着昨夜未褪去的曼丽又懒倦的情潮,可眉眼已冰冷了下来,不带半点情绪地望着他,像在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师兄和师兄,差别就这么大么?
若她望见了她那个暗暗恋慕了多年的师兄,也会是这样的神容吗?
“因为这就是我现在的脸。”他漠然地说,“你若能看出易容,那才是奇怪。”
沈如晚向后微微仰了一点,和他离得稍稍远了些,她唇瓣微微颤抖了一下,默默地望着他,“那,你当年是……没死?”
曲不询望着她不自觉退开后留在两人之间刺目的空隙,忽而低低地笑了一声,冰冷的嘲意,也不知是对着谁的,“死了,早就死了,尸骨无存,只剩下一颗破破烂烂的心,遇着一把破铜烂铁的废剑,怎么也不甘心,就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