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茗僵硬起身,没意识到自己已有些同手同脚。
“抬起头来,走近些。”
帝王从来没把除了纳兰珊之外的纳兰氏族人放在眼里,唯一一个出息的纳兰稚,还被傅爻一刀砍了脑袋,剩下的尽是些庸人,根本不足为惧。
反倒是这个小少年,年纪虽小,却如一根迎风挺立的青竹,不似纳兰珊油滑老练,自有一腔风骨。
她的语气与慈爱不沾边,毕竟公主们也没有这种待遇,纳兰茗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继续同手同脚往前走。
在她依言抬头看见帝王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样一句话,这就是皇帝吗?
纳兰茗似乎理解,为何曾祖父每每于家中提及圣上,都是那样一种忌惮的口气了。
圣上并不年轻,也不打扮,与纳兰茗见过的所有同龄的女人尽皆不同,她身着一袭青色常服,只在袖口及衣摆处绣有龙纹花样,但却比盛装打扮满头珠翠的夫人更加耀眼。
不对,纳兰茗想,她不应该用夫人们来与圣上作对比,因为圣上是皇帝,她是凌驾于世人之上的。
只看了一眼,纳兰茗便迅速低头不敢再看,她胡乱想着,府中姐妹们常常聚在一起讨论如何搭配发髻与珠钗,穿什么样的衣裙才更亮眼,想要在各种宴会上成为最夺目的存在,但如果是圣上……即便是鱼龙白服,也不会有人忽视她吧?
那是只有权力才能滋养出的气势,真让人向往。
“在闺中,都读些什么书?”
纳兰茗从胡思乱想中回神,规规矩矩答道:“读些女德女训,只是家母身体不好,因此也读了几本医书。”
医者乃是中九流,与纳兰氏不符,所以纳兰茗都是偷着看的,不敢叫人知晓。
她没敢抬头,只是听帝王忽地换了口吻,略带点调侃:“瞧瞧旁人,俱是七窍玲珑心,惟独你从前是个实心的。”
圣上是在跟谁说话?公主吗?
飘在半空的小公主被扫射到,涨红着脸无法反驳。
帝王只问了一句,纳兰茗便知晓她要问什么并回答了出来,换成小公主,大概连帝王的意思都听不出来吧。
了了:“呵。”
她面无表情的一个呵让纳兰茗险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公主这是不服气圣上吗?
帝王没管小女儿,再问纳兰茗:“你曾祖父的身子如何了?”
纳兰茗不理解帝王这么问的用意,她斟酌了下字句才回答道:“皇恩浩荡,前些时日御医为曾祖父就诊过,说是须得好生将养,兴许还有清醒的时候。”
帝王这回是真的笑了,她看向女儿,心说这人与人之间,可能当真有些不同,只差两个年岁,纳兰家的女郎比许多成人更为谨慎妥善,她的这个小女儿前不久却还是个兜不住的筛子,处处是漏洞。
将这样的孩子放在公主身边是很危险的,因为她有足够的心机去摸索,甚至是掌控公主,让公主做出每一个来自于她的决定,却还能沾沾自喜以为是出自本心。
换作之前,帝王根本不会考虑纳兰茗,但最近小女儿的表现让她看到了些许曙光。
“你是个聪明孩子。”
帝王对纳兰茗道,随后停顿数秒,又道:“最好是一直聪明下去。”
纳兰茗此时其实是有些听不明白的,但这不妨碍她将帝王的话牢牢记住,多年以后她才意识到帝王的真意,并为此庆幸自己做对了选择。
之后陈姑姑便进来带走了纳兰茗,并将人安全送回,也是纳兰茗走后,了了才开口:“你也没有精明到哪里去。”
帝王兴致盎然地问:“哦?何以见得呢?”
比起戳心窝子,了了是不遑多让的:“随时都可能被揭穿的祥瑞,难道还不算愚蠢?”
帝王难得舒展姿态,往后靠着软榻:“若要这么说,那蠢人可多了去了。”
百姓愚昧,不会质疑,但历朝历代的帝王及群臣心里门儿清,什么祥瑞,还不都是人工制造,那头白鹿也是有人刻意找来以祥瑞之名献上,意图讨好帝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