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二人从书房出来,方丞百般温柔都浮现在脸上,女儿也柔情蜜意,好似一对新婚夫妇。这么一瞧,西门太太心中不禁感慨——今天解决的不仅仅是悬在西门家头上的物证,还有女儿的终身大事!果然,人劝人没用,事劝人才行。经历了这件事,女儿跟方丞必然是心贴心,再没嫌隙了……
西门太太一脸欣慰地看着女儿依依不舍地送方丞出了门。哪知在门合上的一刹那,西门音面色骤变,仿佛卸下面具似的迅速钻进书房。
西门太太诧异,连忙跟进书房,书房里西门音飞快把肥皂掰开成两块,把攥在手心里的两枚钥匙按压上去。
“你偷了方丞的钥匙?”西门太太吃惊。
西门音神色严肃,以最快的速度把钥匙的正反面都按压一遍,完全顾不上说话。
西门太太忧心道:“难怪你一晚上在研究肥皂,合着是早就算计好要偷钥匙?这究竟是怎么个缘故?”
西门头也不抬地忙碌着,沉声道:“方丞复印物证了。”
“你怎么猜到的?”
“不用猜,我了解他。”
此时大门被敲响。
一定是方丞发现钥匙不见了,西门边吩咐母亲,边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妈,您去应门,尽量拖时间。”
南锣鼓巷捌
西门太太无奈,悬着心等敲门声多持续了一阵,才应着声出去。
进门的是黄春,说三爷落了钥匙,让他回来找一下。
西门太太作势与他一起寻,西门少时也披着衣裳从卧室出来,三人仔细找寻一番,最终在书房的桌子下面看到了。
送走黄春后,西门太太这才低声数落女儿:“早晚是一家人,何必这样猜忌?”
西门则说:“至近至远东西,至亲至疏夫妻。妈,情是最靠不得的。”
她裹了裹披肩往书房去了,检查刚才是否有疏漏,怕被黄春看出端倪。
她母亲跟进来语重心长地说:“音儿,妇道人家太聪明不见得是好事,他都为你做到这份上了,你还疑他,委实多心太过了,不是我说。”
西门音一边整理桌面一边道:“我十六岁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可我陪方丞经历了苦难、经历了战火、经历了九死一生,在我们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他念念不忘的依然是他的生意、依然是是如何挣更多的钱,就更不要说现在了。”
她母亲没法子劝,只好道:“从前不从前的我不知道,但如今他对你的心,妈是看在眼里的。”
“妈,您放心,”西门音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我和他会结婚的,而且很快。”
西门太太一怔,看着女儿数秒,终于欣慰,说:“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总是突然拿主意。”
西门音没再说话,戈太太的事她没必要告知母亲,但在戈太太面前表过的决心要尽快落实。
“妈,不早了,去睡吧。”
她母亲这半晌已是得了定心丸,面色十分舒展,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女儿的犟脖子脾气,想到刚才偷钥匙,不禁又唠叨一句:“既然决计结婚,就更不该疑神疑鬼,你要相信他才是!”
“我相信的,”西门音说,“我相信凭着我和他共同的那些过往,还有失而复得的情结,我会在一段时间里被他放在首位,但不会是永远。”
她说着走到窗前,看向纱帘外,胡同里漆黑一团,只有远去的车尾灯泛出一点幽光:“方丞之所以是方丞,是因为他是天生的商人,金钱和事业才是他生命的主题。”
还有戈亚民,知子莫若母,她还记得五年前戈太太见她第一面时说的话,戈太太说他们家的人是政治生物,戈亚民也不例外,诚然他确实爱你,可这种爱更多的是源于不甘心,不甘心你爱别人而不爱他。他保护你的底层逻辑是在跟方丞竞争,是为了赢、为了打败情敌……
西门微叹一声,说:“妈,您的女儿没有那么大的魅力,男人心和女人心不在一个世界里,那些摆在女人面前的深情,在男人那里是另一番道理,也是另一番行事逻辑。生为女人,若没有任何手段和心机,只凭着男人的护佑就想安然一生,那是不现实的。”
西门太太倒也不敢太深入地探讨人性,她问:“那你知道方丞会把复印件存放在哪里?”
西门不解释,但她既做得出偷钥匙,自是心里有底的。她和方丞在重庆的那两年,居无定所,更没有密室保险柜一说,方丞每次结算货款回来都会感慨昔日在北平的金库和保险柜,西门知道他不爱带钥匙,嫌累赘又不安全,但有两枚钥匙从沦陷区带出来后从来不离身,牢牢收在贴身的衣袋中。
金库……保险柜,她大概确定接下来要从哪里入手了。
明珰在手术室外直等到天明,艳红才被推了出来。手术虽然比较顺利,但由于失血严重,能不能醒来还是未知。
医生把可能出现的危险如实告诉明珰,让她做好万全准备。明铛一个劲点头,把医生说的全部记在脑袋里,医生走后,她看向病床,艳红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呼吸也微弱得仿佛停滞,不知怎的,这张脸和自己记忆中的母亲重叠起来,明铛眼眶一红,再也无法强装坚强。
她想起母亲去世前的情形。大夫说拖得太晚,只能让家属在一旁跟病人说说话,看能不能出现奇迹。于是,明珰就握着母亲的手,在她耳边说了一整夜。
一如此刻,她上前牢牢握住了艳红的手。
“红姨,你教我做的菜包,我做给真哥哥了,看他吃得香,我好开心。你知道吗,姨娘和朱姥姥都教过我做菜,可都不如你教的好……你醒一醒,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