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登高!你倒是看看我啊!”林羽翼揉着发麻的手掌,从喉咙里嘶吼出的声音几乎带着笑,“你倒是和我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啊!”
“以前,你一声不吭地把我丢下,想和我断绝关系。现在直接不想再见我,想去死了是吧!”一字一字,从她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似泣似笑。
王登高不说话,林羽翼便抹着泪,放声癫狂笑着,替他说:“怎么突然不想活了?知道我要出国,觉得我出息了,所以觉得自己可以放心走了是吧!怕拖累我?还是觉得你这个哥哥当得不配,愧疚了?王登高,你是不是傻!”
“你能拖累我?你觉得我还不起债?”林羽翼抡起一拳,死死砸在他脑袋上,只可惜她力气用得七七八八,这会儿再打他,跟挠痒痒似的,“你知道我以后能挣多少钱吗?我告诉你,我们院里上一个公派留学回来的学姐,一回国就和学校签了十年的留校合同,年薪三十万!就算你能欠百万,对我来说,还钱也不过是十来年的事儿!”
“百万,你欠得到那么多吗?你现在欠的钱有一百万吗?你怎么就想死了,怎么就想死了啊!”
林羽翼一拳一拳,接连不断砸在他头上,最后她自己都砸累了,一屁股坐在旁边大喘气。
王登高始终一言不发,石头似的枯坐在原地。林羽翼看不见他的表情,她累了,也懒得再看他,懒得再骂他。
坐了一会儿,等到起伏的胸膛稍稍平静下来,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王登高,看着自己眼中曾经那么高大魁梧、几乎能撑住一片天的哥哥,她默默看了一会儿,淡漠出声:
“王登高,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长大了,我有为你买单的能力了。只要你不做得太过分,不沾黄赌毒,不再寻死觅活,我都能买单。”
“但你要是去沾那些玩意儿,或者你下次再去寻死,我就不会再管你了——我压根也管不了,不是吗?王登高,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是要这么过下去,活成一个不人不鬼的废物,还是站起来,好歹有个人样。”
“你自己好好想吧。”
林羽翼说完,疲惫地转身,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有多累,脚下差点没站稳,踉跄两步被王心宜扶住,整个人立马软软瘫在了王心宜怀里,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棚屋的小床上。
棚屋还是几年前那个棚屋,只不过拓宽了一点儿,摆上了两张木板床,还有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桌子。屋里收拾得也要干净一些,好歹能让人有落脚的地方。
“醒啦?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来喝口水。”王心宜立刻端来一杯水。
林羽翼揉揉眼睛,抿一口水,环视整个小棚屋,没有看见王登高的身影。王心宜解释道:“你哥在外面天台上,没事儿,你别管他,让他一个人慢慢想去吧。”
“嗯。”林羽翼双腿蜷缩,搁在身前,双手捧着水碗,低声说,“他如果再寻死,我也管不住他。”
王心宜叹了口气。
林羽翼一口喝完碗里的水,起身往棚屋外走,在走廊上靠着栏杆吹吹风。棚屋对面同样是低矮的棚屋,破烂的屋檐遮盖了视线,只能通过房屋缝隙,隐约看见远处的高楼。
王心宜站在林羽翼身侧,她的目光投向另一侧,没有看棚屋街景,而是在看天台的方向。尽管王心宜只看得见堆迭的破烂杂物,但她知道,王登高就在这堆杂物后面,他就坐在那里。她在看王登高。
林羽翼顺着王心宜的目光看过去,沉默片刻,她轻声问:
“心宜姐,你和我哥在谈恋爱吗?”
三年前第一次到沪城时,林羽翼问过类似的问题,那时她问,王心宜和王登高是什么关系,却被王心宜戏谑一句“难不成是男女朋友”的反问逼了回来。
三年后的现在,林羽翼又一次询问,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王心宜沉默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熟稔地用打火机点烟,叼在嘴边抽了一口,吐出一个规整的烟圈。
王心宜只抽了一口,觉得没趣儿似的把烟头搭在一旁,她转个身,望向棚屋缝隙里的高楼大厦发呆。
王心宜说:“我只知道,如果你哥死了,我自己一个人,估摸着也不太活得下去了吧。”
她用手懒散撑着下巴,衬衫袖口往下滑落。林羽翼注意到,她手臂上那一条条骇人的疤痕已经很浅、很浅了,浅到就快看不出来。而且,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新伤了。
原本就白嫩的手臂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病态。
林羽翼伸手,握住王心宜纤细的手腕,握得很紧,她认真说:“心宜姐,你要好好活着,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活着。”
王心宜睫毛轻轻颤了颤,她唇角浅浅地往上勾起:“我努力。”
……
林羽翼没有在沪城呆多久,当晚就坐上回蜀都的绿皮火车。她觉得,或许她早早离开沪城,离开她哥的视野范围,她哥反而能早早想通一些。
一想到她哥在桥上一看见她,就条件反射往下跳的那一幕,她就气得想笑。
王登高啊王登高,小时候怎么没看出你是个这么懦弱可怜的人儿呢?
火车上的时间很难熬。
林羽翼出门时走得急,手机充电器没带,登不了q丨q,听不了音乐,身上又一本书没带,只能望着窗外发呆熬时间。
熬过了一天的路途,还有第二天。林羽翼实在无聊得受不了,干脆在商贩那儿买了份报纸,随手翻看着消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