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身在这个世界,离对面的大楼只有一江之隔,乘坐一块钱的渡轮便可以过江,林羽翼却知道,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属于哪儿呢?
城中村破败的棚屋,广都狭窄阴暗的小街道,新村里那一间摇摇欲坠的老旧堂屋。
“到了晚上有灯光可以看,更漂亮呢。”王心宜缓步走道她身后,“先随便逛逛吧,别光顾着看对面,看看后面,那一排洋房也挺好看。”
“嗯。”林羽翼睁眼,眼眶竟然有些红。
她揉揉眼睛,和王心宜并排走在步道上。
步道上人很多,但或许是因为这条步道足够长、也足够宽的缘故,竟然一点儿也不挤,林羽翼可以随着自己的性子自由漫步,走快也好,走慢也好,都不会有人碍着她。
“小妹妹,你不会在想,如果有一天能住在这里就好了吧?”王心宜看着林羽翼蹦蹦跳跳的激动模样,不由得打趣地问道。
谁知道,林羽翼认真地摇摇头:“不敢想。”
“怎么就不敢想了?小朋友要有梦想。”王心宜笑嘻嘻地说,“你看对面那房子,没错,就是在修建的那几栋,那可不是办公楼,是正儿八经的小区呢,在沪城卖得可火了,你猜猜,它卖多少钱?”
林羽翼停下脚步,看着江对面,认真思考。她有和师涟一起关注过广都的房价,普通小区大概两千元一平米,那么沪城这种地方,大概翻个五倍吧?
“一万?”林羽翼问。
“哈……!”女人弯腰大笑,“一万?一万连你落脚的地方都买不到!听说要十万一平呢!”
林羽翼怔住,脸上探究地笑意褪去,变得有些茫然,但很快,她又轻轻笑着摇摇头,说:“所以我说,不敢想嘛。”
不敢想,就真的不想了吗?
大学开学已经两个月了,林羽翼依旧时不时回想起去外滩散步的那一天。
那天她和王心宜在外滩呆到很晚,她们吃不起那里的餐馆,人均三四百的消费简直是天价,便随意买了两个面包,坐在江边的长椅上看风景。
阳光明媚的下午,黄浦江面泛着鱼鳞般的金光;傍晚,柔软晚霞覆盖天际,粉色与深蓝色在天空中交织出梦一样的景色;夜色降临,江岸两边建筑上的彩灯亮起,江上行驶的游轮也亮起灯,整个江面如一卷缓缓流淌的光影水墨画。
最后,一直到灯光熄灭,人群散开,她们才起身离开。
这样的一天,对林羽翼震撼很大。
她无比明确地知道,江两岸的那些高楼是她永远摸不着碰不到的东西,可是,真的这样吗?真是……这样吗?
或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内心深处,悄无声息地燃起一把熊熊烈火,向着她触摸不到的旷野迅速蔓延。
就算碰不到,她也想要伸手去试一试。
……
林羽翼就这么奇妙地开了窍。
大学前,所有人都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可林羽翼的大学,却不知道比高中辛苦多少倍。
每天的课时倒是不多,一天最多也就四节大课,相当于高中八节课,最少的时候只有一节大课。
林羽翼的专业是动物医学,学校是农业学校,在川城西南边的深山旁,校园很大,一半是教学区域,另一半是山,漫山遍野的试验田、果树林,还有实验动物养殖场,学校里农业氛围很足,提到未来的工作,学生们都开玩笑地说自己是“种地的”、“养猪的”,林羽翼和同学也是这么开玩笑的,但事实上,林羽翼大一学的课程,和“养猪”可谓是毫不相关。
高等数学、无机化学、分析化学、普通生物,还有化学、生物实验课,都是些高中基础知识的深化和巩固。
林羽翼发现,大学和高中学习最大的不同,其实是在课堂上。在高中,学霸有上课有自习的权力。大学当然也可以,但你不能坐在前排光明正大地自习,会让老师觉得不尊重他,你只能在后排悄悄地自习。所以林羽翼每次上课都坐后排,可是很奇怪的是,无论她在测验上成绩多好,老师都只会认为坐在前排的是好学生,受到夸奖的只会使那些坐在前排的学生。
后来林羽翼想明白了,高中时,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高考,所有人都在向着这个目标奋力前行。
大学却不一样,对大学生而言,成功毕业只是最基础的目标,在完成这个目标的基础上,他们还可以做许多事,有许许多多不同的选择,参加学生会、社团活动,跟随师兄师姐或是老师进入实验室学习,努力考研考博……
对大学老师而言,上课教书只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教书育人固然重要,可实验室做科研、自身发展同样重要,他们不会像高中老师那样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学生身上,他们也没有那么在意应试成绩。于是,能被他们第一眼看到的、记住的学生,当然是次次都坐第一排的那一批人。
林羽翼不禁感叹,大学生活看似比高中自由,看似可以选择的道路有那么那么多条,可实则呢?从另一方面看,这何尝不是失去了一部分自由?还真应了那句话,大学就是一个小社会,学习是很重要的,可是其他方方面面——比如人情世故也同样重要。
课后,林羽翼大半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抱着厚厚的书本,挑个没人的角落坐着,专心复习预习,巩固课本上的知识,顺便背一背英语。
虽然大学课表上没有英语课,可她要考四六级的呀!只要考上五百分,就有奖学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