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说它看着那人类觉得挺有意思,就没有戳穿他而是提着酒壶过去找他搭话,结果竟一见如故还经常凑在一起饮酒闲聊,”斑说着还不忘撇了撇嘴角,吐槽般补充了一句,“就那家伙的性格,我看他们更像是臭味相投。”
……说到喝酒这方面,三三你不也是那个样子。夏目在心里悄悄念了句,继续安静听它说着以前的故事。
“直到有次,他们进入宴会才发现那场饮用的美酒,竟然是他前不久酿出来的新品。自己酿的酒被妖怪喜爱的激动还未散去,意外便发生了——”
“那时人类酿的米酒度数有限,聚会的妖怪们还没全部醉倒,很快就有妖怪发现了混进去的人类,还是那家伙费了老大劲才把人从里面带出来。”
斑突然停了下来,脖子缩了缩,想伸爪子去挠背上又顾虑到夏目的存在,便提高了音量喊他:“纳兹咩快帮我挠一下背!脖子下面有点痒……对就是那里!”
舒服地哼了几声它才甩着尾巴继续说:“也就是那次的意外以后,那家伙才费尽心思找到了这件羽织,我第一次看见他们是在某次宴会上,也是唯一一次。”
隔着推杯换盏的一众妖怪,它远远就看见了偶尔和自己不对付、吵两句便能打起来的大妖怪,正要过去约个架就发现了对方旁边笑得肆意的身影——一身素色和服可外面却套了件红底菊纹的艳色羽织,明明有几分不伦不类的搭配,却被他穿出了洒脱随意的感觉。
它当时还不知那是人类,也没听过他们之间的事,只远远瞧见老对手朝它举了举酒杯,无声说了句‘下次再打’,说完就转过身去继续和那身影喝酒谈笑,笑得比有次打赢它还要高兴。
“唯一一次?”夏目停下单手帮它挠痒的动作,不由地问,“三三之后没再见过他们,那、那你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吗?”
“这个我倒是知道,那人类正常地成家、生子,然后他的孩子也成了家,他始终能看见妖怪,那家伙也还是经常去他家找他。”
没有听到自己曾见过的人与妖怪结缘、然后某天人类再也看不见妖怪了的悲剧,夏目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不自觉松了口气。
想着刚才听到的话,他慢慢意识到其中某个用词蕴含的意思,说话声中透着疑惑,“三三你一直说的是‘据说’,还有那些细节……是他们告诉你的吗?”
斑听完罕见地沉默了几秒,随后说话的声音像是从鼓声突然变成了寺庙里传出的钟声,有点重又有点薄。
“是那个人类去世后,那家伙告诉我的。”
向来肆意潇洒的大妖怪,某天晚上突然醉醺醺地找上门和它打架。它看对方醉得厉害没什么打架的兴致,可对方缠得厉害更像是冲上来找揍,于是它毫不犹豫地单方面虐了对方一次,打完就扔了壶酒在它边上,自己拿着一壶到旁边坐下。
就是那晚,那家伙抱着个酒壶失魂落魄,断断续续地和它说完了他们之间的故事、那个人类的故事。也是那时,它才知道曾经见过一面的身着红色羽织的身影,其实是人类。
当时它看着对方伤心的样子,喝了一口手里的酒,心里其实没有太多的感触,甚至有些觉得对方最开始选择与人类结下太深的羁绊便已是徒增烦恼。
可是现在呢,斑感受着背上对妖怪来说轻得不可思议的重量,那只是一个人类的重量,却压得它心中一沉。
身为旁观者尚能理智分析及时抽身、不要自寻烦恼的种种,可当它自己陷在其中时,才发现哪里有什么及时抽身的时机,只能一点点看着自己沉溺在青年温柔的陪伴中,它是这样、丙是、中级们也是如此——而自己,在旋涡最中心,也陷得最深。
它们想一直护着他,也能陪着他几十年,但他,却也只能陪着它们几十年。
剩下的漫长岁月,有它们,或许还有关于它们和他的故事,却再也没有那个故事里会温柔笑着的人了。
想到这,斑没让夏目看见的眼眶微微湿润,那抹水光很快被风吹散,为了不让背上青年感受到自己此时的情绪,它故作轻松地拔高音量,说起了那段往事中的某段趣事。
“那家伙还说,后来有些与那除妖师家结仇的妖怪上门报复,没怎么练过除妖术的人类自然不敌。它本来想出面救下人,可没想到那些妖怪闻到从打碎酒坛里飘出的酒香,竟舍不得除掉酿造那酒的人,说是以前的事就用每次酿的一坛新酒抵,抱了坛酒便离开了。”
“用酒化解了家族与妖怪间的仇恨,也算是奇事一件,那家伙说这事的时候表情还真是欠揍。”
它模糊了某些用词,刻意不让夏目意识到对方朝自己回忆那段往事时,是悲痛着的。
尽管他们之间也经常说起要是夏目发生意外就把友人帐交给它的、有关生死的话题,但它说着仿佛一期一会的故事,淡化了里面分别后的单方面的悲伤,只是不想让夏目过早而深刻地意识到——那样看似正常的故事结尾,还有一个没有结尾的属于妖怪的故事。
就在今天白天,它特意跑去找那家伙借羽织,因为它觉得夏目只有不借助任何一方前往群马,最好在旁人看来是当晚回家后便没出去过,这样才能彻底杜绝未来被那些组织发现有所牵连的可能性。
当时那家伙听完自己的来意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看了它半刻,然后就找出了那件明显被刻意保存好的羽织交给它。
直到它道声谢转身离开的时候,才听见对方干干的声音——明天就要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