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清了清嗓子:“诸位方才说公事缠身,我体谅你们的辛苦,特地为你们提拔了一位副官,协助尔等办理迁都之事。三月之后,当于新都考课诸位的德行政绩,你们的副官一道受考,若是诸位的考绩被他们比下去,你们的官也不必做了,早日让贤,早日回家莳花弄草、含饴弄孙,各得其所,岂不快哉?”
她说完之后,又用目光威严地扫视众人,视线缓缓移向这边,忽而飞过地睃了身后之人一眼,有点害羞,又有点得意。
李勖看见她的嘴角慢慢地向上翘起,鼻头仍努力地皱着,像是要刻意让自己看起来老一些、丑一些,好使底下的老家伙们不敢轻视。
老家伙们自是不会轻易同意,有一个白胡子的拉长了语调:“这个……时日如此仓促,不知江陵那边的宫室可否落成?我等风餐露宿都不要紧,陛下的龙体可不能有丝毫闪失啊!”
李勖看见,他的小姑娘竖起了两道好看的眉毛,嘴巴微微一抿,已经做好了教训的准备。
他正等着听,她忽然回眸看过来,冲他眨了眨眼。
“愚蠢!”韶音声音清脆地教训王沣,“陛下圣德,茅屋草庐亦可为尧舜事,岂是你们能比的?”
王沣顿时哑了,另有一个老家伙又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建康古来为龙气升腾之地,而江陵贫瘠,此事是不是还要再议一议,事关大晋百年基业,不可不慎。”
李勖想听他的姑娘继续说下去,她已悄悄地背过来一只手,指头微微勾着,像是兰花细长的花蕊。
李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递给她,她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一边摩挲着,一边继续娇声教训:“愚蠢!天子在哪里,龙气就在哪里,岂能本末倒置?”
“诸卿可还有疑问?”
她语气明显地急躁起来,柔软的掌心将他那根指头紧紧地攥住了。
从前朝到后寝要穿过一整座品字形的公廨,正中贯有一条宽直的深青石路,每块石砖上皆雕刻着狴犴和獬豸纹,象征公义和明断。
低阶文官和书吏不能走这条路,他们往来司署、报送公牒,皆要走靠墙的甬道。
甬道一东一西,一条是去,一条是回,穿梭着一件件形色匆匆的青衣和一顶顶簪笔的笼冠。
“见过太尉。”
“见过夫人。”
他们纷纷朝着正中大道上携手行来的年轻夫妇行礼,这对夫妇是大晋当今权势最煊赫之人,他们生得龙章凤姿,步从容、立端正,神情端严肃穆,目不斜视,行步间自带威仪。
已经走出了很远,还有人频频回望他们的背影。
韶音面无表情地行走在四面八方的目光之中,走得心浮气躁,双足发软。她不怕这些目光,倒是有些怕身旁的李郎,有些不敢看他。
新婚那日,他也是这么牵着她,稳稳地行走在众人注视之下,那天他的手掌厚重而温暖,令她感到安心。
不像现在,现在他的手掌烫得人心惊肉跳。
低垂的罗袖遮掩下,他那只有力的大手正在一下下地揉捏着她的小手,略有些粗糙的指腹在她柔软的掌心里有节奏地搓·弄,像是和着一曲红绡翠鬓金狻猊的艳词,每一下都合着辙、押着韵,那些细小的掌纹被他搓得颤抖、蜷缩,忍不住伸出千丝万缕的触角去攀援他,缠绕他。
她甫一攥住他,又被他轻柔地捻开,羊脂玉镯滑落下去,他顺势揉上她的腕,放肆地去把她怦然而动的脉搏。
韶音神情严肃地走着,衣袖下的指头已经开始不听她自己的话了。
它们挨个舒张开,以便他能沿着春葱似的指根柔到纤纤指尖,先是小指,后是无名指、中指、食指……他将她拇指上那枚红珊瑚指环搓下来,套在了他自己的小指上,随后与她十指交握。
松一下、紧一下地交握。
韶音被他这么握得不能自已,余光里这人身上的铁甲泛着清冷的寒芒,侧脸的每一道线条都绷得笔直,英俊威武,道貌岸然。
韶音晕乎乎地踏上卧波虹桥,醉陶陶地行过鹤园鹿苑,一路腾云驾雾,走得麻木不仁。
沿路的仆妇和粗役纷纷向她行礼,她双眼失神,视若无睹。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已经旋入了桥下那条光影斑驳的木廊之中,茂密的紫藤花从顶上垂下一挂香瀑,在这里结成一座芬芳而扶疏的草庐。
李勖滚烫的唇贴覆上来。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一手垫在铠甲和她凸起的小腹之间,狂烈而放肆地吻她。
他的唇又热又燥,压着她辗碾厮磨,强横忝舐。等不及她接纳,他已迫不及待地闯进来,又准又狠地攫住里头那条惊慌躲闪的小蛇,他戏弄它,四处堵截它,吞吐它,口允得它发麻,流出了香滑的津夜。
李勖喉咙干疼,他渴得要命,从她在堂上偷偷勾住他指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腾腾地烧了起来。
思念她,心疼她,为那些擦肩而过的惊险而后怕不已,为那些鼠辈胆敢欺负她而愤怒……复杂的情绪烧成浓烈的情谷欠,他想要她,这念头一经升起就不可遏制,一刻都等不得。
怀抱中的女郎仰着一张娇靥任他采撷,她的小脸艳若晚霞,圆圆的洱垂红如滴血,下颏已瘦得尖尖一把,柔软的小腹紧紧地贴着他。
李勖情不自禁地抚摸上去,就是这小小的肚囊,里面竟然孕育着一条生命,是他的骨肉。
他想,这是他的姑娘,这竟是他的姑娘……这个念头令他发狂。
荷塘中几尾鱼儿唼喋青藻,搅得一池春水曼溢,鱼尾簁簁而动,韶音剧烈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