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考成法,是天下官吏的自由
王崇古其实不明白,陛下执意要用王一鹗,这是有风险的,沈一贯、范应期等人,则是没有这种风险,至少在不存在王一鹗这样的立场问题。
官场上不讲立场,才是千奇百怪,陛下是手刃徐阶之人,王一鹗作为京畿府丞,对此是非常清楚的。
但陛下还是用了。
“王一鹗从履历上看,还是值得肯定的,但也不是非用不可。”王崇古选择了有话就说,他的问题,其实也是廷臣的问题,到底是哪方面,让陛下非要顶着廷臣们的反对,力排众议启用王一鹗。
去绥远、辽东边方不毛之地的人不多,可是去山东当巡抚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他抗过倭。”朱翊钧看着廷臣,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廷臣们瞬间了然,原来是因为王一鹗也是出身抗倭,所以陛下才会如此力排众议,非常合理。
王一鹗在嘉靖三十三年出任南京刑部主事,同年为南京刑部郎中,彼时因为欠饷,南京地方军兵哗变,王一鹗单骑前往安抚,阻止了哗变。
也正是因为此事,王一鹗出任建宁知府,彼时倭寇从宁德进犯,大明兵败如山倒,很快就进攻到了王一鹗建宁府城下,王一鹗与军兵说,誓与建宁共存亡,果然没有背誓,真的共存亡,倭寇屡攻不下,转头攻打政和,王一鹗领兵出城作战,击退倭寇。
廷臣们立刻了然,陛下为何执意启用王一鹗了,因为值得,毕竟彼时倭寇逞凶东南,望风而逃不在少数,王一鹗不仅守住了城池,还出兵击退倭寇。
王崇古很能理解,因为他也抗过倭寇,这可能也是陛下当初留他一命的原因。
在朱翊钧的认知里,派系问题可以稍微往后退一退,至少在那个年代,在倭寇逞凶,都不敢抵抗的情况下,王一鹗做到了拒敌,甚至还击退了倭寇,那政治立场就是以大明利益为先。
这就是可用之人。
王一鹗走出了文华殿,向着会同馆驿而去,一路上走路带风,甚至还有些意气风。
他其实之前有点认命了,自从徐阶在隆庆二年倒了之后,王一鹗就认命了,他其实觉得在府丞的这个位置上继续干下去也不错,至少能看到十分活跃的陛下,叮叮当当的对着大明修修修补补,看着大明日新月异,也算是历史剧变的见证者了。
自从徐阶倒台后,王一鹗和徐阶深度捆绑的派系问题,让他的升转陷入了难题,这府丞一坐就是十年,府尹由明公兼领,王一鹗的顶头上司换了又换,他纹丝不动。
王一鹗少年成名,他十八岁考中了举人,十九岁考中了进士,张居正考中进士的时候都已经二十三岁了,多少人在考举人这一件事上,蹉跎一生?又有多少人三次会试不中,一生只能是一个举人?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王一鹗少年成名,意气风,拜了徐阶为座师,本以为从此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一扫朝堂阴霾,治国平天下,这就是王一鹗拜徐阶为师的原因,那时候,在王一鹗的眼里,严嵩是坏人中的坏人,是朝堂败坏的罪魁祸,似乎只要斗倒了严嵩,大明就可以天朗气清。
而徐阶正是严嵩的敌人,徐阶是扳倒严嵩唯一的人选。
但浊流的严嵩倒了,清流的徐阶就是大明救亡图存的那一个吗?答案是否定的,严嵩抄家之后,财产去向不明,到底有多少银子,众说纷纭,但徐阶是真的大贪官,苏松自古重赋,因为这里素来是鱼米之乡富硕之地,在松江府,徐阶兼并了四十万亩田。
苏松地亩一亩就要四到五两银子,四十万亩最起码要18o万银了。
还有徐阶那個大宅子,现在的大明水师衙门,金泽园,那座宅子,至少也要二十万银了。
徐阶个人贪腐钜万,那么清流就做事了吗?清流主张清廉,那大明官场清廉了吗?风气变好了吗?
当然是没有。
王一鹗是有些委屈的,因为从来没人问过他对徐阶的看法和态度,他只想对着徐阶一个左勾拳、一个右勾拳,再来个兔子蹬鹰,狠狠的打他一顿。
时间越久,王一鹗就越现徐阶这个座师的面目,和这个座师制度的弊病。
中原自东汉到唐末,门阀政治是主流,阀就是开关,是控制,是具有垄断地位和支配地位的人物或集团,被称之为阀。
阀,单向流通,这就是阀,军阀、财阀、政阀,都是这类的支配和垄断为一体的封闭集体。
而座师制度和座师,是学阀。
相比较军阀、财阀、政阀,学阀更加封闭,李成梁就是典型的军头,但他对下面的客兵家丁,也是颇为客气,甚至称兄道弟,因为上了战场,必然要拼命,平日不笼络人心,苛责对待,上了战场,就是中门大开,敌人直接直扑中军大帐了,财阀、政阀和军阀是相同的,他们都有敌人,都需要冲锋陷阵。
而学阀更加封闭,名曰弟子,实则奴仆、门下走狗。
师父动辄羞辱极尽苛责,甚至不需要笼络人心,而作为弟子,只能默不作声,因为大明礼教森严,尊师重道是主流风气,欺师灭祖是大逆不道倒反天罡,只需要‘尊师重道’的风力,就可以合理合规合情的向下朘剥,这就是学阀。
座师制度下诞生的就是学阀,学阀真的提供不了多少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