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咱们大明的儒生怎么都是这样?要么言胜,任何事都期许着今日政令下达,明日就可以应验,后日就直接进入大同社会了,要么就言亡,遇到了问题困难,尤其是复杂问题的时候,不是想办法去克服,而是直接投降。”
“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
王谦现了问题的根本,那就是二元对立的情绪非常明显,要么就是快取胜,要么就是快灭亡,似乎中间地带,没有任何讨论的必要。
这种思辨,其实非常非常的危险,会将社会完全割裂。
“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公子吧。”一个儒生大笑着站了起来,走到了王谦的对面,左看看右看看,笑着说道:“不才,泉州一山人,姓李名贽,见过王公子,还有一位一样爱看热闹的黄公子没来吗?”
“在这。”朱翊钧在包厢里,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位置,他爱看热闹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狂生李贽,泰州心学的一代宗师人物,这个狂生朱翊钧还是比较喜欢的,他的许多主张都非常有趣,比如他批判八股取士、反对假道学、反对空谈、主张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主张人人平等、主张婚姻自由、主张男女都应该上学等等。
“见过黄公子。”李贽再作揖,笑着对所有人说道:“我来出一个谜面,来给王公子猜一猜,一共四句话,皇帝老子去偷牛,满朝文武做小偷;公公拉着媳妇手,孩子打破老子头。”
朱翊钧一听脸都黑了!
这狂夫,比林辅成还要让人讨厌,一出场就是直奔皇帝来了,甚至还是皇帝的老子去偷牛!
“怎么说话的呢!再胡说八道,你就该进解刳院了!”王谦一听头都大了,这是聚谈,不是谋反,什么胡话都往外说!
满嘴顺口溜,是打算进解刳院吗?
谜题不谜题的已经不重要了,在这等公开场合公然对皇帝如此指摘,那已经不是一般的狂夫了。
台下看热闹的儒生有几个胆小的立刻就站了起来,掩着面快离开,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很快台下参加聚谈的儒生,有部分都跟着离开了。
“嘿,胆小如鼠。”李贽看着逃跑的儒生,笑呵呵的说道:“就这胆量,还过来聚谈?又不是当着皇帝的面儿说,怕个什么?”
王谦怕啊!这就是当着皇帝的面儿在说!陛下就在包厢里坐着,听的一清二楚!
陛下从包厢里走出来,一刀摘了这个李贽的脑袋都不算过分了,这是对子骂父,皇帝老子什么时候偷过牛?隆庆年间的确穷,但也不至于到偷牛的份上?
皇帝披了一层黄公子的马甲,那还是皇帝。
“李贽,你这四句,不就是想说,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吗?谜底就是两个字,世道,对与不对?”朱翊钧在包厢内,大声的问道。
“黄公子果然聪颖过人!但其实这个谜面还有个解法,就是唐玄宗。”李贽一愣,他已经够狂了,居然还有比他更狂的人。
这个谜面已经足够胆大包天了,常人听了去只会觉得狂夫猖狂不敢深究,没有人会深入思量谜底,这样李贽就可以阐述自己破而后立不破不立的观点,但他还是很有求生欲的把谜底解开了,是唐玄宗。
是聚谈不是找死。
唐玄宗李隆基的父亲李旦的一生是跌宕起伏的一生,也是悲剧的一生,是李唐王朝唯一改姓武的皇帝,武则天的武,李旦一生两次登基为帝,三次让皇位,最惨的时候,被降为了皇嗣送到了河南相州居住,也有人说他偷牛。
这显然是编的段子,但好在这个段子不是很离谱,没有说他卖沟子已经很不错了,野史主打的就是一个野。
李隆基和杨贵妃从来不是爱情故事,杨贵妃是寿王妃,是李隆基的儿媳妇,连倡导婚姻自由的李贽,都认为这种行径,实在是太过于自由了,所以才拿李隆基编排段子。
孩子打破老子头,说的是安禄山被杀后,李隆基回到了长安,做起了太上皇,唐肃宗李亨把高力士流放到了巫州、陈玄礼被勒令致仕,唐玄宗的亲妹妹玉真公主也出居玉真观,李隆基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张居正总是拿唐玄宗和道爷来说克终之难,如果走的时候是个千疮百孔的帝国,千年后,依旧会有人会把那些事儿拿出来编段子,而且怎么难听怎么来,谁让你没能克终呢?
“倒也说得过去。”朱翊钧又认真的品了品李贽的谜面,确定李贽不是在阴阳怪气他,就打算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李贽赶忙说道:“这不是说得过去,就是按着唐玄宗的事儿编的顺口溜。”
在李贽解开谜底后,离开的儒生逐渐走了回来,只要不是公然指责当今圣上,那就可以谈,大明的整体风气还是很开放很自由的,毕竟海瑞这个骂了道爷的骨鲠正臣还在朝为官,而且是反腐的一把神剑。
“其实黄公子的解法,也没有错,不君不臣不父不子,也就是这乱糟糟的世道。”李贽看着所有人说道:“我有个想法,诸位不要害怕。”
“我认为朝中没有哪个集体的代表,那这个集体就不必纳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