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很清楚,他那时候还没有现在那么老,算来差不多六十多的样子。不过保养得很好,乍一看还以为四十来岁。头发染过,穿西装三件套,戴钻石手表,领带上别着钻石夹子,摩登得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大亨。”
江天佑看了一眼冯仁今天的穿着,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冯仁两只手靠在红木桌子上,身体前倾,对着江天佑笑了笑,“他站在台阶上,远远朝下瞥了我一眼。那副表情,跟那晚在饭店包厢里你看我的眼神,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似是故人来下
“师父往这边走,当心头上。”
贺敏敏指了指楼梯拐角处上当挂着的几串鳗鲞,怕污了黄生的衣裳。
“吴会计,实在没有那么巧的事情,今天张师母也从杭州回转了,还带了双林阿哥来。现在他们都在我家里,你也到我家里坐一歇,阿好?”
“好,好……”
吴会计惴惴地跟在最后。
“这里就是我家。旁边是张师母屋里,那边是吴会计的,我们是住一层楼的邻居。”
走到三楼,贺敏敏热情地介绍着,“师父,我家里地方小,你不要嫌避。”
黄生低头,贺敏敏穿着短袖旗袍,雪藕似得胳膊环在他的臂膀上,再看看眼前这条斑驳的走廊和三个大小不一的房门,恍惚地摇了摇头。
黄生和贺敏敏进门,张师母、张双林和绍兴阿嫂一同起身迎接。
不等贺敏敏向众人介绍,绍兴阿嫂倒是先指着黄生笑道,“咦?怎么是你?”
“阿嫂,侬认得我师父?”
贺敏敏吃惊。
“师父?”
绍兴阿嫂和张师母异口同声地道。
张师母抬头,惊讶地望向贴门边站着的吴会计,后者一脸尴尬地冲她摆摆手。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没来由地突然波云诡谲起来。
“他是你师父?我说呢。”
绍兴阿嫂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之前他来过两次,打听我们楼里有没有人要置换房子。我还当做是哪里来的阿诈狸(沪语:骗子),又想着这把年纪还出来做贼骨头也太老了点,搞了半天原来是你的师父,也是个房产掮客呀。”
说着,她拉过张师母的手笑道,“这就是你说的今天来看房子的老法师吧。那可真是巧。既然是敏敏的师父,那就是自家人了,等会一定会给你和吴会计两家都估摸一个好价钿,找到好买家的。”
“我没有这门亲戚。”
江天佑冷笑。
“江老板装什么傻呢?说来惭愧,这几个月如果没有贺小姐相帮,我们天耀的生意不会做得那么顺利。归根到底,都是托了老法师的福,贵宝地的那些个地产老板和富商们才会来绷场面,起蓬头。黄生入行五十多年,从来爱惜羽毛,不会无缘无故让人借着他的名头行事。”
“我跟你郑重其事地说一遍。那位黄先生之所以收我太太做徒弟,完全因为他们两个投缘,也是因为我太太本身就十分优秀。就算没有老爷叔的名头,凭着我太太的人品手段,也能只手空拳打出一片天地。我敢说再过两年,上海滩有人提起他们两个,只会说黄生原来是那个鼎鼎有名的贺小姐的师父,而不是讲贺敏敏是黄生的徒弟。你把她所有的成绩都归功于荫了她师父的名头,那真是小看了她了。你这个合伙人的眼光,我看也不怎么样。”
江天佑说着抬头,一条胳膊垂在川字椅椅背后,翘起二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