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昭忍不住回想起耿家的那些亲朋好友们来上海看病,哪次不是他叫人车接车送,又请专家,又住特护病房,安排得妥妥帖帖。
两相对比,叫人心寒。
李伯昭抬头看着天花板上冰冷的荧光灯管,心想难道自己当了大半辈子干部,从来都舍小家为大家,坚信了一生先人后己的原则,都做错了么?
到了次日凌晨,眼看各种仪器上的指数都稳定下来,李婉仪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踩着虚浮的脚步走出病房大门,一时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李伯昭忙上前搂住她的肩膀。
“阿爸?你在这里坐了一晚?”
李婉仪看着父亲眼眶下一片青紫色,心疼地问。
“刚才打了一个瞌冲。”
李伯昭扶她坐下。
“敏敏夫妻呢?”
“昨天夜里就让他们回去了。不好耽误人家上班的。”
李婉仪点点头。
“他人呢?”
她甚至不愿意提那个人的名字。
“不晓得。大概是回家去了吧。”
李伯昭木然道。
他本来对女婿还有点指望,想他出去一歇就会回来。谁晓得一直等到下半夜都没有等到耿恩华出现,心也一点点冷了下来。
李厂长冷笑,自己现在还是厂长,他就敢这么敷衍自己。
《沙家浜》里阿庆嫂是怎么唱的: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得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
到了他这边可好,人还没走,炉子上的火还烧着,就有人迫不及待要摔杯子,灭火塘了。更谈什么周祥,不周详!
……
早上九点,一队队自行车流跨过苏州河上的座座桥梁,像是一条条或蓝或黑的巨龙汇聚,又分散进入沿河的无数工厂中。
郑翔也是这滚滚车流中的一员,他一边骑车,一边和左右的工人们打起招呼。
“郑工没睡好啊,怎么看起来有点憔悴呢?”
郑翔笑笑没回答。
这几天李家姆妈住院,李婉仪晚上都在医院陪夜,他都没怎么好好睡,就怕半夜三更接到紧急电话。
“郑工,听说你下个礼拜就要调回原来单位了,是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