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学校里教书的先生,她不是去小学教过书么。”
“不会。小小姐目下无尘,不耐俗物,最讨厌跟人打交道。那个学堂不过去了两日就不去做了,最后连工钱都没有要。”
一想到她的小小姐流落到香港后过得怎样颠沛流离的生活,甚至流落街头,好婆忍不住掏出绢头揩眼泪。
“那么姆妈认得的人里面,有没有姓黄的?草头黄。”
他怕好婆听错,拉过她的手,在手心里写了个“黄”字。
“你今天是怎么了?”
好婆看了看掌心,万分不解,“什么阿黄阿王,你是不是在外头碰到什么人,跟你说了些什么?”
“碰到个从香港回来的生意人……好婆,你再想想看呢?江家那么大产业,每天肯定不少人进进出出。那个男人有没有可能是洋行职员,或者……”
江天佑抿了抿嘴,喉结滚动,“是做地产生意的。”
他听贺敏敏说过,他师父解放前就是地产经济人。那时候的黄生无疑正是最风华正茂的年纪。能吸引富家小姐,并不奇怪。
“又在乱话三千了。谈生意都在外头,怎么会到家里来?更不会见女眷了。江家么从来做得都是烟草生意,地产什么的浑身不搭界的,要说地产么……”
好婆正要推说没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瞳孔猛地缩小。
“好婆,还真的有?”
江天佑瞪大眼睛。
好婆眼神飘忽,布满皱纹和老人斑的手不住发抖。
“我本来一直以为小小姐是解放后才和那个冤家碰到的,从来没想到是在那么老早的辰光……”
“造化弄人,真是造化弄人。”
江天佑双手叉腰低头站在弄堂口,感到胃里一阵龌龊气。偏偏烦人的知了在梧桐树上肆无忌惮地高歌,空气里都是柏油马路被高温炙烤后的臭味,越发让人作呕。
他拖着无力的脚步走到拐角烟纸店,问老板娘要了一包红双喜。打算用烟味压一下。
拆开玻璃纸,弹出一根烟,颤抖的手划不开自来火,连续浪费了根。最终老板娘看不下去,从木头窗框后伸出一支打火机,帮江天佑把香烟点燃。
“那时候,你外公讨了那个小明星,成日里跟你姆妈吵架。你外公本来就不喜欢侬姆妈,有一次吵得太厉害,甩了倷娘一记耳光,喊她滚出去。”
江天佑双手搭在路边栏杆上,嘴里叼着烟,领口敞开。眺望不远处那个隐约可见的绿色屋顶,两只眼睛里布满血丝。
“小小姐的脾气,犟是犟得来,哪能受得住晚娘气,当下就跑到邓家,寻她外祖父去了。”
“那时候邓老爷已经不行了,几个叔伯兄弟和儿子们为了家产哪能分,斗得跟乌眼鸡一样,比之江家还要乌烟瘴气。邓老爷虽然重病,脑子还算清醒,记挂这个外孙女,留她住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