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轼道:“您是见过他的,他是容都督。”
容朔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容都督这三字,楚帝到底是有些熟稔的,仔细想想的话,倒也想起来,就是婚仪前夜,王妃坠入湖中后,将她救上来的那个青年。
楚帝开始对他有些印象了。
那一张与盛轼有些肖似的面容,但是谁也没有怀疑两人之间竟是会存在亲缘关系。
楚帝本来想要吩咐苏迩传信下去,将容朔从漠北急召入京。
但梅妃那一张悔恨怨艾的神情,在他的眼前一晃而过。
如果现在将容朔传召过来,让他认祖归宗,梅妃大抵是会生气愤怒的罢,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生。
自己还是莫要讨她憎恶了。
楚帝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是松开了,拳头。
他狼狈地斜坐在暖榻上,背影一下子佝偻了许多,摆了摆手:“你先下去罢,容朕自己待一会儿。”
盛轼看着帝王迟暮的背影,恍若广厦之将倾,他第一反应,是想上前去轻抚一把,但到底还是止住了动作。
眼下刚欲离开,身后便传来一句叱骂:“你这倔猢狲,还真敢让你老子一个人呆着,还不快上来扶一扶我,我方才闪到腰了!”
盛轼:“……”
他敛了敛容色,转回身,将楚帝搀扶了起来,扶回床榻上。
楚帝浅浅咳嗽一声:“这还差不多。”
不远处的苏迩见状,庶几是要惊掉了舌苔,帝王的脾气还真是阴晦莫测,丈量不出规律,就如七月八月的天气。
盛轼刚将楚帝安稳地扶回榻上,楚帝便将手覆在他的掌背,道:“闻舟,我年轻时铸下的大错,我会一人承担,但我希望在临终前,你能答应我一桩事体。”
听到“临终”二字,盛轼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意欲拂开楚帝的手,手腕却被楚帝牢牢摁了住。
楚帝道:“我心目中的储君,就是你,我已经提早写好传位遗诏了,不论谢瑾如何狼子野心,要离间我们父子二人,我始终不曾动摇要立你为储的决心。”
盛轼根本无意为储,但此时此刻,沈春芜的一番话点点滴滴浮上了心头。
若是立谢瑾为储君,怕是将来难有王府一席之地。
今夜这场刺杀,也并非空穴来风,这些刺客明面上是冲着楚帝来的,但交奉了信札后,他们悉数撤退,几如雁过无痕。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刺杀皇帝,而是将关于容朔的真相,带到楚帝面前,进而挑拨楚帝和盛轼之间的父子关系。
楚帝能猜到的事情,盛轼焉会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