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驰安也是无奈:“没事的,医生说饭叔的情况没什么问题。”
宁桥这才停下来,认真地看着饭叔。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年轻时候的事情吗,我今天就跟你说说。”
饭叔的故事很老套,他不是大来县的人,他的老家在比大来县更偏远的小村子里,他十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正是混乱,知识分子上山下乡,他家里也来了个城里人。
那个人高大,儒雅,文质彬彬,一举一动都是他从来不曾接触过的气质,他被迷得神魂颠倒的。
年轻人总是冲动,一片平静的面孔下是汹涌蓬勃的情感,他把一切好的都给他了,那时候下乡的人都是要完成工分才有饭吃的,那个人是城里人,自然不会干农活,他就什么都帮他干了,只为他的一个笑脸。
在他不懈的努力下,那人终于对他敞开心扉,他们会在深夜的麦田里勾勾手指,会在四下无人的玉米地里轻轻碰碰肩膀,会在插秧的间隙畅想着到大城市里的生活。
就在他以为他们会一辈子都这样度过的时候,政策突然变了,那个人要离开村里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那个人却对他说,等他回去安置好了之后,就来接他,接他到大城市里生活。
后来那个人就走了,在村里的一切他都没有带走。
他在村子里等了很久,等到村里他的同龄人都结婚生子,他依旧逃避着父母安排的婚事,最后他承受不住压力,跟父母坦白了这一切。
父亲被气到脑梗,住院几天之后去世,母亲在回家收拾父亲的遗物的路上,失足落水,也没救过来。
他如遭雷击,是自己害死了双亲,把双亲都埋葬了之后,他浑浑噩噩好几年,家里地荒了,养的家畜家禽早跑了,村里人都说他受不了打击疯了。
那天他收拾了自己家里残存的东西,往村子外面走,他等了十几年,没等到那个人来找他,所以他现在要走出去,去找他。
他身上没有钱,沿途捡垃圾,睡桥洞,走了一年,到了那个人说的大城市。
可那些城市真的太大了,在那里招人就像是大海捞针,他又流浪了十多年,走到了别人口中说的那几个最大的城市。
一开始他想的是要找到那个人,后来的后来,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他流浪了快三十年,他把自己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画了下来,等他看着自己手里那厚厚的一塌纸的时候,他才恍惚想起自己已经快五十岁了。
他在桥洞下坐了一整夜,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了。
找了三十年的人找不到,决定放弃之后却发现那人其实离自己并不远。
他挑着自己的破烂,经过热闹繁华的街市,因为看不懂红绿灯,被一辆车撞到。
从车上下来的人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紧跟着他下车的是一位很优雅的女士,挽着他的胳膊,轻言细语地问他:“你没事吧?要是有不舒服的话我们送你去医院。”
他只是盯着那人看,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但那人依然儒雅,依然风度翩翩,身边的女士跟他很是相配。
“再耽搁就赶不上接儿子下飞机了。”那位女士说。
那人没办法,从钱包里拿出了一沓钱,放进他的手里:“我们还有事,你自己去看医生吧。”
随后那辆车飞驰而去,周围的人都在赞叹他的命好,只是摔了一下,就能拿到那一沓钱。
他站在路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很可笑,他把那一沓钱扬手一扔,四周围观了的哄闹着都去捡,等路人把钱都捡完了,再去看那个流浪汉,已经找不到人影了。
回家的时间只花了一年,回到老家,他家的房子已经塌了,村里的人也已经不认识他了,他又辗转到现在的镇上,搭了个棚子,他这一辈子都蹉跎了,临了了觉得自己似乎该认真生活。
他的棚子搭在一个老鳏夫家的旁边,那老鳏夫也是无儿无女,他出去捡垃圾,能照拂他一下,只是他们做了一年的伴,老鳏夫就死了,死之前,把那房子过户给了他,他就在那里安了家。
后来在捡垃圾的时候捡到了宁桥,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下来。
宁桥听完之后只觉得一腔怒火在燃烧,他站起身来,在病床边走了一圈又一圈,晃得饭叔都眼晕了:“你干啥呢!”
“我要气死了,凭什么啊!”宁桥一拳锤在床头的柜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响,“凭什么!”
怪不得饭叔什么都知道,怪不得饭叔一开始对向驰安没好气,怪不得饭叔在知道公司的时候骂他蠢,也怪不得饭叔说找到妈妈了要先看看她的生活的情形,再决定要不要相认,怪不得他有那么详细的地图。
他吃了那么多苦,却还是让宁桥可以勇敢去喜欢,只是让他保护好自己。
“你傻不傻啊。”宁桥刚才没哭出来,现在眼泪却是停不下来地往下掉,“你图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