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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0890(第2页)

心里多少已有了猜测,两人就不再小心隐藏踪迹了,而是一起撒开步子,往夷寨赶去,不多时便进了土屋村落,这里的房屋样式明显和汉村不同,要更简陋一些,多是竹制的框架,平顶,有些房屋连土墙都没有,都不知道其中的住户该怎么过冬。村落里果然空无一人,而且村中最大的房屋明显有被烧过的痕迹,房顶都被熏黑了,唯一像样的建筑,却被糟蹋得不成样子,这也验证了两人的猜测:村子里的白夷乘着头人不备,偷袭了黑夷头人一家,把他们处死在了那片树林里,然后……他们很从容地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细软,留下了一座空村,往外搬迁去了。

“可是,这一村也就几十户人,从他们的地盘往外走,还要经过一大片夷区才能到达州县啊!他们那个方向再走,沿着夷区前进,就是去播州的路了,一路上都是夷人的村寨,黑夷头人彼此连络有亲,而白夷中也分了好几个阶层,毕摩所属的自由民还好,可以自由迁徙,但下头的奴隶、半奴隶,一旦离开村寨,那就是私逃的娃子,一旦抓住,什么村寨都有权力私刑处死——他们怎么可能走得这么干净的?难道沿途的村寨都不管的吗?”

山子不免也有些大惑不解了,当然他的问题也并不假,夷人居住在深山里,汉人很难寻找,但不代表他们就完全与世隔绝了,事实上,夷人比他们这些汉人村落要有更广泛的社会交游,至少在夷区内部是常来常往的,这也是为何深山汉民很畏惧土番来找他们的麻烦,番族都有同族作为后盾,他们可没有。这种后盾有时候也是非常坚实的枷锁,就像是黑夷白夷制,不消说,黑夷手段严酷,白夷也时常心存不满,但正因为周围家支的黑夷头人,哪怕彼此争端不断,但也会在一起打击闹事的白夷,几百年来这种制度才能继续延续下去。

“难道就这两条道了吗?我们现在在哪,距离播州还很远吧?”

“很远,大概山路要走个二十多天的吧,但如果走了别的道,那就是喵人的地盘了,那里居住的喵族,不管是洞喵,仫佬喵,还是本喵族都不喜欢夷人,不可能允许大队夷人经过他们的地盘。而且那也是生道,带了妇孺、细软,不可能走生道的,根本不知道有些路能不能过车,能不能让孩子走。”

山子已经完全被迷惑住了,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周边地区的地理,“还有……还有就是,这里西北走,大概是可以下到河岸边上,会不会有小路去江边,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因为夷人虽然捕鱼,但却不喜坐船,他们也没船,虽然就住在江边不远,但基本上不考虑坐船交通——而且,三峡险恶,江边就算有江滩,可能也不具备摆渡条件,反正从没听说这一支夷人会去江边坐船的。”

“但是,坐船也的确是可以一次运走不少东西,而且——”

李谦之说到这里,山子也抬搞了声调,“而且,大江疏浚平滩的事情,也已经开始几年了!”

“而且——”李谦之开始挠头了,他蹲下身,捡起一根木棍划拉着脚下的泥地,“你看,这里是播州,这里是我们进的这片石海山,再往西去……是不是有一条河可以去叙州?我在地图上是看了一条河的。”

“符江!”山子一拍大腿,“符江——是符江不假,符江在叙州汇入大江!而且往符江上游,全是夷区,难道说——”

两人交换了好一会眼神,山子透着不可置信,嘴唇翕张了几次,还是重复着‘难道说’,可难道说什么,他却迟迟没有开口,还是李谦之道破了山子的期冀,他喃喃说,“山子,或许……或许你的父母还没死,你的族人们——”

“他们只是跟着夷人一起,顺着这条夷人踏出来的迁徙之路,跟着叙州派来的汉人向导,一起搬到叙州去了——”

山子并没有欢欣鼓舞,他甚至看着说不上有多高兴,而是猛然咬住了下唇,显示出患得患失来,但是,他的眼睛无疑比刚才要亮得多了,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珠,瞧着就像是眼眶里升起了两颗星星。他摇了摇头,不让李谦之说下去,声音沙哑地道,“先——先不谈这些!”

“嗯!”

李谦之心里的歉疚感总算淡去了些,他咧嘴一笑,拍了拍山子的肩膀,“怎么说,咱们——”

要不要顺着这条思路,找一找去符江的夷道,也勘察一下沿路夷区的情况?

这么做当然是很冒险的,如果夷区的村寨没有生出动乱,还是一如既往,那么,抓娃子的风险就始终存在,但山子已经用行动做出了答复,他卸下背包,开始检查储备的粮食物资——足够的,饼子都没吃完,还有快速面那,再说,山子也是个很好的猎人,一路上总能保证他们可以开荤。

“叙州也有对讲机——”李谦之又补充了一句:至于通讯,当然也是到叙州更加方便了,这会儿原路返回,寸功未立,带回去了疑问不说,还要再赶路回到潭州前线才能上报情况。这么看,去叙州简直各方各面都再合适不过,也就是要冒点被抓娃子的风险,但李谦之显然很有义气,不但愿意承担这个风险,而且他提都不会提这个人情。

越是这样,山子就越是感激,他当然知道李谦之提出这个激进计划,其中重要的原因是什么,他清点完了物资,把包重新背好了,转身重重地拍了拍李谦之的背,李谦之差点没被他拍到泥地里去——这个瘦猴力道是真大!难道近亲通婚生出来的孩子,好的就天生哪里都好?

“行了,啥也别说了,今晚你来拾柴烧火!我去找过夜的房子。”

没好气地回击了一拳,两人互相咧嘴一笑,暂且分头行事,李谦之背过身之后,脸上的笑意这才逐渐消失,他在掌心划拉着附近的地形图,计算着其中的距离。“符江……符江的流域,大多不都在彩云道境内么,叙州的势力,居然已经蔓延到这里来了么……他们壮大的速度好快呀!”

他的表情有些凝重起来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这种扩张,上报给云县衙门了吗,我们买活军的本部,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连地图都没有及时更新呢……”

第882章峰回路转

想要在湘西川东贵北的崇山峻岭中游荡,需要什么技能?一张被倒背如流,记在心底的地形图,一个土制望远镜,一项经过传授,能够确定经纬度的牵星术记忆,以及哪怕在深山中,不见星月,云山雾罩,都能透过太阳朦胧的光源来确定东南西北的天赋——

当然了,要知道太阳在这个时候应当处于什么方位,少不得仙表的帮助,虽然随着摊子的扩大,买活军的传音法螺早就不可能下发到一线人员手里,大多都是回收做了州县的通讯节点,但给执行危险任务的小队配个电子手表,这还是能做到的,尤其是这些进入蛮荒地区的勘探小队,一块仙表能起到的妙用不少,甚至不无靠着一块表就收服了一整个部落的传奇故事呢。

除此以外,还需要什么?需要灵活的身手,丰富的野外求生经验,以及足够强韧的身子骨,当然必须常伴身侧的还是好运气,在山间,意外因素实在是太多了,运气不好,鬼打墙都能带走一条性命,想在陌生的野山中,在缺乏向导的情况下,从石海山找到通往叙州的道路,没点运气怎么行?李谦之常挂在嘴边安慰两人的话就是,“反正回也回不去的,从栈道上跌下去,不也是个死?”

这话倒也不假,大概是没了退路,两人谁也没有动摇,心志都很坚定,一路追寻着夷人小道的蛛丝马迹,一边走一边凭借纬度测算,确定自己的所处地点,丰富夷人小道图的记载:这些记载,在从前都是最宝贵的图册,有些人光靠献图都能混个大功了。同时每到一个夷寨,他们都打起精神,隐匿行踪,直到确定了寨子已经被荒废,这才进寨去借用留下来的生活设施——至少水源是能保证的,夷寨一般都靠近水源,或者自己打井,清洁的水源能找到,就解决大问题了,他们消耗最快的其实不是吃的,而是用来净水的明矾。

一路走来,的确,通往符江的夷人小路上,几间夷寨的遗址都是人去楼空,而且在附近的树林或者是空地中,都能找到行刑的遗迹,这方面山子不懂,李谦之就是半个行家了,根据他的判断,虽然并非每个寨子都会采取视觉效果震撼的‘人头林’,但很多刑场也都能找到厌胜巫术的痕迹,这说明大部分寨子的反叛行动都有毕摩的支持,李谦之因此推测,叙州肯定是想到办法,和毕摩家族达成了利益上的一致,这才煽动叛乱,让夷人们纷纷下山。

当然,这叛乱是仅限于夷人小道边上的村寨,还是说更深山中居住的生夷也普遍参与,目前仍是未知数,但他认为,前往符江的路上,如果还有没被废弃的村寨,而村寨中还有人生活的话,那就可以壮着胆子去接触一下,打探一下消息。毕竟,这些夷人还能留在原地,就说明寨子里大概是没有黑夷贵族,本身是自由民组成的小村寨,没有叛乱也就不必逃走,而自由民虽然也会抓汉人娃子,但山子倘若能冒充好夷人,他们是不太会抓山子的,能抓夷人去做娃子的,只有黑夷贵族。

不得不说,敢于进山的都是胆大包天之辈,山子居然也没有反对这个提议,他们在下到符江滩边的时候,还真遇到了一个有人居住的夷寨,从服饰来看果然也都是白夷农户,山子于是便顶着自己的青头,甚至穿的也不是夷人的麻布衣,还蹬着汉人编的麻鞋,就这样跑到寨子里去了!片刻后,还把李谦之给带了过去,“我和他们说,我是被抓到大江边上去干活的白夷孩子,现在回来想找到自己的寨子。”

“那你怎么编排我的?”李谦之很好奇。

“我说你是我抓的汉人娃子。”山子瞟了李谦之一眼,补充了一句,“还是个哑巴。”

……这,哑巴就哑巴吧,再离奇的故事,只要用夷话说出来都不怕夷人们不相信,和黑夷贵族不同,白夷不得任意迁徙,通常见识有限,也比较老实和善,更何况山子可以背诵出他的族谱,白夷老人们也还记得山的那一头的确有一个熊姓的家支,因为隔得太远,和他们没有什么仇怨,于是山子和他的汉人娃子立刻就被接纳了,人们热情地告诉他们这一片夷人的去处,“他们都下山去了,到叙州和万州去了,原来的寨子已经不要啦,那是不吉利的地方——我们也等着,今年秋收之后,就下山去呢!”

为什么不要了呢?这就是个很曲折的故事了,但好在这个白夷寨子的人们知道得是最清楚的,因为他们的寨子就在去符江的渡口要道上,基本上这些人都是从这里经符江去的叙州,“叙州帮的汉人好,不会看不起我们土人,他们的船只敢载我们土人,我们到了叙州,又平安返回,带回了许多好东西,叙州人还给我们分地种,又教我们种田,我们也不想住在大山里头了。山里可没有那么好的烟草,还有魔鬼藏在疫病里,迷惑了那帮黑夷老爷们的心智哩。”

疫病是未曾听说过的关键词,山子的眉毛挑了一下,“疫病?”

“是哩,是从西南骠国传来的病,得病的人浑身都是水泡,从我们这里进山做生意的白夷说,叙州帮有药能治这种疫病,但是,这种药只能治白夷,治不了黑夷的老爷们,因为不想得病,就要先割开手臂,种个汉人的蛊,然后到山下去给汉人干活,说是大山内已经成了疫区,成了被魔鬼诅咒的地方,留下来不走,每年到了春夏都会有人得病……”

说话的夷人少年伸了伸舌头,“我们白夷在哪里做活不都是做活吗,就算是做汉人的娃子,为了活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叙州帮的汉人老爷们很仁慈,待佃户很好,这话那些货郎们早就说过了……可黑夷老爷,身份太高了,连头发都不能剪,让他们去种蛊当娃子,他们怎能愿意呢?”

这是实在的道理,故事的脉络也就由此分明了:天花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南洋往上,掀起了一波在当地小规模的流行,其实,如果不是牛痘种植已经推开了,叙州当地人和山中夷寨的接触,说不得都会造成疫情的扩散。但现在当然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有了牛痘的加持,叙州的货郎在疫病中安然无恙,而他们传说中的‘叙州娃子’,所得到的待遇也让白夷们怦然心动——服劳役、交租子,这些事情白夷也都要做的,而且黑夷的剥削力度显然更重,如果能住在山下,又可以免除天花的阴影,他们为什么不去做叙州娃子呢?

理所当然,疾病在白夷的转向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倘若没有疾病的促进,单单只是待遇的不同,并不足以让这么多夷寨都卷入叛乱风波,只有感受到了天花的可怕,又有明确的待遇差距,白夷才会迅速形成统一认识,在毕摩的带领下起来闹事——这种事情,本就是一不做二不休的,因为他们也很清楚,黑夷贵族绝不会接受自己的奴隶跑到山下去,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把敌人推倒山崖底下去,再把他们的名字都刮掉,给他们雕刻灵牌,再把灵牌烧成灰,洒到茅厕里去,给他们编造各式各样的不吉利传言,譬如说把疫病和黑夷的反对联系起来,声称疫病是一种魔鬼,一种蛊毒,迷惑了黑夷的心智,让他们不肯让白夷得到治疗,从而更方便疫病来收割人命,他们这得以幸免,这是黑夷和魔鬼的交易。

对于敢和魔鬼做交易的人,如何镇压和厌恶都是不为过的,哪怕把原本的家支概念完全推翻,这似乎也是必须的代价,这也就形成了李谦之和山子看到的酷刑场所,更有一些地方,白夷做得还要过火,他们会把黑夷贵族用在‘呷西’娃子上的酷刑,全都用在了贵族们自己身上,这样他们死的时候都看不出人形了,而且,他们是作为呷西娃子而死的,如此卑微的身份,足可以确保他们再也无法在阳世作祟,彻底地从白夷的生活中消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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