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点了点头,轻笑了下,转而看向宝珠,说道:“吩咐蔡婶,将宫里赐来的绢帛,给几位姑娘和媳妇儿分分,天气暖和了,也好扯两身衣裳。”
“宝珠回来。”凤姐连忙唤住宝珠,看向秦可卿,轻笑道:“宫里也送府上不少锦缎,给她们做衣裳就够了,哪能还要赏赐给你的?”
秦可卿嫣然笑道:“家里原也不缺这些,前前后后赐的苏锦也有不少。”
凤姐笑道:“是呀,咱们家原也不缺,就是宫里赏赐着,终究是尊荣体面,嗯,听说是江南制造局供奉给宫里的上乘绢帛,想来放在外间,有钱也是买不到的。”
自从贾珩连续抄检如赖家这样的贾府恶仆馈给府中亏空,荣国府的财政状况无疑好上许多,现在不仅有财力合修园子,就连凤姐平时管家也省心了许多。
秦可卿闻言,倒没再坚持,转而吩咐着宝珠道:“四姑娘屋里送过去六匹,给她裁两身衣裳,她这个年岁,个头儿一天一个样儿。”
旋即,又补充一句道:“再拿四匹,凑够十匹,让岫烟姑娘裁剪两身衣裳。”
邢岫烟与迎春住在一起,但锦锻绢帛不送到迎春屋里,而是送到惜春屋里,自是另有深意。
凤姐凝了凝丹凤眼,情知原委,这是防备着她那位婆婆,但这话也没法点破,而是笑道:“岫烟妹妹看着挺文静的,我也喜欢她的品格。”
探春想起那个说话轻轻柔柔,笑起来安静的女孩子,道:“岫烟姐姐平时倒不见她出来顽。”
邢岫烟性情安静,平时不怎么往贾母的荣庆堂去着。
黛玉罥烟眉凝了凝,柔声道:“她时常到妙玉法师和四妹妹那边儿,上次,我到二姐姐那边儿时说过几次话。”
黛玉平时除了和湘云、探春顽闹外,三人也常到迎春、宝钗院里串门儿说话解闷儿,有时黛玉碰到岫烟,谈一会儿诗词。
秦可卿点了点头,柔声道:“她来妙玉这边儿论禅多一些,很朴素大方的一个女孩子。”
实在想不通夫君,家里这般多的女孩子,性情不一,她也不再拦阻着,非要家里不碰,寻着什么公主……让人提心吊胆的。
她倒还好,只是薛妹妹想来更为忐忑不安吧。
思量间,不由瞥了一眼宝钗,却见其笑意盈盈地看着黛玉和探春。
就在秦可卿与凤姐带领众金钗欢声笑语之时,妙玉所居的院落中,却冷冷清清,唯有木鱼轻轻敲起,在静夜笼罩的庭院中清晰传远。
“咚咚……”
佛龛下,妙玉一身月白僧袍,跪坐在蒲团上,少女身形纤丽玲珑,头戴未戴僧帽,如瀑青丝没有挽着发髻,而是垂于腰际,纤纤玉手拿着木锤,口中念诵有词。
左侧银白色的月光透雕花轩窗而过,与右侧高几烛台上的晕出的火红烛光辉映,将一张柳眉星眼、不施粉黛的姣好容颜一分为二,一白一红。
左边柔和圣洁,右边明艳谲丽,依稀有着几分糅合为一而界限清晰的意韵——宝相庄美的菩萨和妍态妖媚的魅魔。
“小姐。”这时,小丫头素素唤了一声,低声道:“前院宫里来了天使,说是珩大爷到了洛阳。”
妙玉手中木鱼一顿,佛经诵持之声停下,转过螓首看向素素时,挺直小巧的琼鼻和微微抿起樱唇,夜色暗影侵蚀而来,月光与烛光不见,唯有一双明亮熠熠的眸子,神色复杂。
自忠顺王府恭陵案发后,他是越发忙碌,也不常往这儿来了,她一个出家人,也不好去寻,说来还是前日从惜春口中得知,他领兵出征,只是,竟连过来道别都没有。
妙玉抿了抿唇,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而在这时,从外间传来一把娇俏的声音,“妙玉姐姐在里面吗?”
说话间,一只绣花鞋迈过门槛,惜春将提着的灯笼给了丫鬟入画,与一旁邢岫烟进得房中,绕过屏风,看向那跪在蒲团上的妙玉,关切问道:“妙玉姐姐吃过斋饭了没有?”
妙玉得身来,看向两人,清丽容颜上神色和缓几分,与邢岫烟目光相接一瞬,问道:“你们两个今日怎么得闲?”
邢岫烟柔声道:“用罢晚饭后,在屋中看了会儿书,有些百无聊赖,过来寻着四妹妹看她作画。”
这几天,邢岫烟除却在迎春院落里陪着下棋,就是时常过来寻惜春和妙玉说话,也会去陪着秦可卿说话解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