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昭冷笑。
“李伯伯,我就是这样的脾气,有啥讲啥。我想你应该也晓得婉仪的脾气。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你如果还想要这个女儿,就不要再逼她了。”
贺敏敏看着这个从小看他长大的伯伯,内心也是无比感慨。比上回在殡仪馆见到他的时候,明显又憔悴了不少。本来只是鬓边有些许白发,如今几乎银发满头。脸上也是沟壑交错,面色暗沉。
很明显,不止李家姆妈身体不好,李伯伯也在硬撑。
想到突然过世的自家姆妈,一股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痛从心头生起,贺敏敏捂住鼻子,强忍泪意,“李伯伯,我是没有姆妈了。作为婉仪的小姊妹,不希望婉仪也承受这种痛苦。你们明明可以好好过日子,为什么非要因为一个外人过得这样骨肉分离的日脚呢?”
“外人?”
李伯伯皱起眉头,“女婿怎么算是外人。”
“要是好女婿,好丈夫,当然是自己人。”
“他哪里不好?他再不好,也比我那女儿先到医院!”
贺敏敏对这个顽固的倔老头真是一包火气,只是碍于他长辈的身份不好发作。
“李伯伯,你扪心自问。如果有一天你跟伯母一样躺在床上,你觉得谁会鞍前马后给你端茶递水,为你洗脸搽身,是婉仪,还是那个男人?
“女婿靠不住,女儿就靠得住?真得靠得住,就不会几个月对我们两个老的不闻不问,电话都不打一个。我就怕我哪天死了,她都不会来我床头哭一哭。”
李伯昭死鸭子嘴硬。
“那我再说得明白一点吧——李伯伯还有一个月就要退休了吧,你觉得耿恩华对你的态度,还跟过去一样么!”
这句话像是一颗子弹,精确地击中了李伯昭的心脏。他面孔发青,背靠墙壁,抿着嘴巴一言不发。
贺敏敏最会察言观色,见李伯昭面沉如水,目光闪动,晓得再说下去反而画蛇添足。转身下楼。
过了许久,李伯昭长叹一声,缓步走回病房。
站在病房门口,隔着蓝色的帘布。李婉仪正拿着块毛巾轻轻轻轻擦拭母亲的额头。擦着擦着,突然匍匐在病床边哭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
李伯昭吸了吸鼻子,退回到走廊里,抬头叹气。
夜里吃饭的时候,为了婉仪的事情他和妻子又起了争执。这样的事情已经不知道发生多少次了。他们两个争论的话题早就从女儿女婿该不该离婚,变成了他们两个该不该离婚。
“李伯昭,你以为我就受得了你?你是厂长,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你伟大,你光荣。你看不得别人受苦,却把全天下的苦都让我一个人吃了。
“你以为我这三十多年过得什么日子。要不是看在婉仪的面子上,我早就跟你离婚了!我忍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现在说这些有意思伐?我说过了,等我退休了,就会好好陪你。补偿你这几年的辛苦。”
“怎么没意思?你说你要补偿我,怎么补偿?还说什么陪我,说到头,还不是让我来服侍你!”
老妻正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突然间脸色发紫,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李家伯伯吓得六神无主,急忙打传呼给女婿,耿恩华却说在外头有事。他连打十几个传呼,这才好不容易把这个女婿请到医院。人虽到了,却满口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