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这日,午时抵达华阴县。没有下雪,道路两旁一堆堆扫的积雪,没有温度的日头照着,风一吹,寒风如刀割脸。“村长,你和阿婆要不要回本家探望?”苏樱见杨老汉面色泛红,眼神激动。“不了!”杨老汉嘴唇颤抖,言不由衷。近乡情更怯,离家越近越不想去。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胡大人,今儿腊八,咱们就在这里歇一歇,过完腊八节再走!”苏樱对福旺道。入住福隆客栈,苏樱拿出准备好的礼品。“村长,这是节礼,你带着!二婶和大宝、小宝,两位婶子一块去看看!”“多谢!”杨老汉没推辞,欠苏家的人情太多,不差这一回。坐上马车,带着一牛车的节礼回弘农本家。来到杨家村,在路边玩耍的孩童看着两辆马车、一辆牛车进村,都好奇的远远望着。杨老汉下车,站在曾经的土地上,看着熟悉的村道和村中那座大大的院落,还有许多冒出来的低矮茅屋。村落比二十年前大了不少,想来杨家人丁兴旺。“你是谁?你找谁?”有孩童见是陌生老人,大胆询问。“我是杨守道,回本家看看。”杨老汉颤抖半天,干着嗓子说道。“你是守字辈的?”孩童转头看向某个男孩,“杨守金,你跟这位老丈同辈!”叫杨守金的男孩六七岁,脏兮兮的小脸,破烂的衣衫,手脚长了冻疮,呆呆看着杨老汉,没说话。大家族中,年龄小、辈分大很常见。杨老汉笑笑,看穿着就知道这些是旁支、庶支孩子。世家大族里,不是每个人都过得好。正宗嫡支享受整个家族的供养,旁支、庶支跟穷人一样,被嫡支盘剥。但族老们会在所有子弟中遴选资质好的培养,倾尽家族资源托举,让他们成长为大树,为家族枝繁叶茂保驾护航。“现在当家族长是谁?”杨老汉问。“杨德业!你认识吗?”孩童吸溜着鼻涕问。“认得!我三叔!”杨老汉听到故人还活着,心咚咚狂跳。给虎子他们的寻亲信,本家的就是给这位族叔的。但虎子他们没寻到,说是二十年前就回了弘农,没想到还健在。孩童给杨老汉领路,来到大宅院前。有孩子去拍门,“族长,有人寻你!”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房喝道:“你们闹甚?去去去!腊八粥到祠堂那边去领。”“有人寻族长!”孩子们大声道。“谁啊?”门房抬眼,看到一个老汉。穿着细葛布靛蓝色棉服,看着是家境富裕之人。“敢问老丈何人,寻家主何事?”门房客气几分。“吾乃杨守道,弘农杨氏,烦请通报三叔,杨守道特来拜见!”杨守道拱手道。“请稍等!”门房急忙进去通禀。“五郎、五郎!真的是你吗?”大宅里走出一位白发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三叔!是我、五郎回来啦!”杨老汉几步上前,一把搀扶住三叔。族叔抱着杨老汉,激动的哭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看到身后同样白发的高氏,“五郎媳妇?”“见过三叔!”高氏眼眶泛红,行了个晚辈礼。“真好、真好!你们都活着!”三叔不停擦泪。杨素死后,那场叔侄之争,杨家伤了根基,好些子侄发落,导致这些年来一蹶不振。“这是春华?”落座后,三叔端详着微丰、艳若桃花的杨春华问。“见过三叔祖!”杨春华忙起身行礼。“好好好!春华还是幼时模样!”三叔高兴。又看向王大娘子、裴五娘子,一点儿不挂像,疑惑地问杨老汉,“这两位娘子是…”“这是大郎媳妇、二郎媳妇!”杨老汉忙介绍。俩妯娌亦起身行礼,“见过三叔祖!”三叔高兴坏了,“咱杨家子侄流放出去,就你们回来,真好!活着真好,还能见到你们!”“阿娘、阿娘!”乳娘抱着的兄妹俩见杨春华起身,忙扑棱着要抱抱。“这是、这是龙凤双生?”三叔看着粉雕玉琢的两个小奶娃。与杨春华共用一张脸,发型却不一样。“是!”杨春华抱过大宝。“三郎、四郎两位兄长呢?咋不见他们?”三叔这会儿才想起还少了好几位。杨守道他们这一房,每一代都有双生子。“他们,他们没能熬过…”杨老汉说不下去。气氛变得尴尬。“家主,这些礼放哪儿?”家仆们将牛车上的礼卸下,抬进来。“五郎,这是何意?活着回来已不易,还带甚礼?”三叔语气心疼、责怪。看着几口箱子,一捆捆得扎实的东西不知何物。“一点儿心意,不成敬意!”杨老汉恭敬道。其实他连是些啥礼都不清楚,他相信苏樱办事牢靠。三叔接过礼单,看着明细,惊道:“守道,你这些礼从何而得?”礼单上写着:茶油十斤、蜂蜜十斤、粉丝十斤、红糖十斤、冰糖一斤、岭南彩锦一匹、白叠子五斤、新鲜甘蔗五十斤。这上面每一样都不凡,后面几样更是,勋贵手中都没有!最近京城传疯了,白叠子可制棉服、棉被,御寒神器。圣上赏赐了几位重臣,制成棉服穿,人人艳羡。惹得不少商旅前往西域高昌,倒腾白叠子。竟不想这位流放岭南多年的堂侄出手就是五斤!还有那岭南彩锦、甘蔗、冰糖,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珍品!“托岭南锦作小苏大人的福,侥幸得了些!”杨老汉面上有光,假意谦虚。“小苏大人?就是那位女官?”三叔站起来。“正是!春华再嫁之夫工部员外郎苏步青,便是小苏大人二叔!”杨老汉解释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三叔恍然。按理弘农杨家看不上苏家这种寒门,但杨老汉一家流放,如今托苏家的福重返长安。这门姻缘还算合意!在得知虎子几个孩子寄养在义兴郡公府上时,三叔更是喜不自禁。关切道,“五郎此次回来,是想定居长安,还是回本家长住?”:()贞观开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