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殷无极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错愕,但他极好地敛去脸上那悲喜交错的神情,垂下眼睫,哑声道,“圣人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谢衍本以为他会如曾经那样扑到他怀中,或是伸出手臂拥着他,把下颌搁在他的肩膀上,好好倾诉他这些天受过的苦难。
却不料,他的反应比想象中冷淡许多,像一张不起波澜的假面。面对他的师尊,他亦然把心藏起来了。
“圣人的境界高于我,识海又连在一起,自然是能来的。”殷无极的声音淡淡,“左右我都无法阻止,不是吗?”
“看来是吾,做了那不速之客了。”谢衍脸上那点温柔之色敛去了,声音一寒,“连句师尊都不肯喊,还能做出给我送借条这种傻事,殷别崖,我又有何处得罪你了?教你这般气我?”
“圣人没错,错的是我。”殷无极侧头,静静道,“是我长不大,总是依赖您的庇佑,总是觉得您会护着我,所以我可以做很多任性的事情……现在,这段荒唐的关系,依您之言,也的确到了纠正的时候了……”
原本跪坐在碑前的大魔,略略调整了坐姿,斜倚着刻了一半的经文,一身朴素无华的黑袍浸入魔气之中,衣襟却略略敞开,显出他白皙的脖颈和胸膛,显出几分放浪形骸的意味。
但谢衍看到的,不是他那行止坐卧间的一段风流,而是他藏于冷淡面容背后,几乎破碎的一颗心。
那些心的碎片,散落在这片水泽之中,他不愿诉之于口,亦不想任何人看见,只想独自于人后,默默地舔舐这些内心的伤。
于是,谢衍俯身,双手捧起他线条美丽的下颌,轻缓地开口,问道:“既然别崖不想见我,那便如你所愿。我现在转身离去,你会后悔吗?”
殷无极阖眸,沉默以对。
“好,殷别崖,依你所言。自此你我路长而歧,你自己保重,我便不再来了。”谢衍见他如此抗拒,也不啰嗦,转身便走。
谢衍故意走的很慢,却听到背后急促的呼吸声,每一道都像是刀在割他的喉咙,压抑而破碎。
而那缠在圣人指尖如情丝的魔气,环在他手腕的龙气,皆是流动着,拉扯着他不肯让他离开,甚至龙气还慌不择路,试图往他的袖中钻。
下一刻,谢衍停步,却见黑袍的大魔站在他的面前,左手握住了他雪白的腕,右手却抓住那试图窜进圣人儒袍中的龙气尾巴,硬是拽了出来。
“不准乱跑,更不准动他。”殷无极手中握着凝为黑龙的龙脉之力,示威似的捏了捏它的脑袋,然后揣回了自己的袖中,抿唇不悦,“怎么什么地方都敢钻,我还没……”
他一时失口,又熄了火,绯色的眸却望着他,波光粼粼的。
“不是很可爱吗?”谢衍抬起手,看着那化为赤色的红线,不但缠住了他的指尖,更是悄无声息地缚住他的脚踝,勾住他的腰,用尽浑身解数阻止他离开的魔气,典型的口不对心。
明明是冲着他撂了一堆狠话,摆出一副断情封心的模样,甚至冷言冷语地赶他走,更为直白的魔气却化为拽着他衣角不放的小狗,生怕他真的走出他的生命,简直都快哭出声了。
谢衍似笑非笑:“……别崖,你不是要我走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殷无极:“……”
谢衍又勾起唇,漆黑的眼睛仿佛照出他无所遁形的心思,缓缓念出他写于信中的决绝语句:“嗯?晦明交分,师徒两绝,仙魔道别?”
他抬了抬手,看向那牢牢环住他的魔气丝线。
“原来,这就是你的‘道别’。”
“……别戳穿我啊,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