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芜摒除杂念,先为盛轼拆下蒙眼的纱布,看看他的眼疾究竟伤到了什么程度。
帝王身上的骑装还未换下来,里头是玄色劲装,勾勒出宽阔的肩阔、劲瘦的腰身,双手覆在微微敞开的膝头上,袖口是流云飞金般的宽阔,沈春芜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只修长劲韧的手,指点江山的手,也是能覆命运的手,腕骨处戴着坚实的护甲。
盛轼坐着,沈春芜长跪着,两人面对面,她一晌拆开纱布,一晌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
三年没见,盛轼仍旧是意气风发,飒爽雅炼。
不过,也许是风水轮流转,以前是她罹患眼疾,现在是他得了眼疾,沈春芜心里幸灾乐祸,毫无怜悯——她承认自己五行缺德。
纱布终于拆开了,她局促得手心里都是汗。
沈春芜抽手欲推开半步,倏然被盛轼一下握住手腕,不许她擅自退开。
沈春芜垂首,视线从指间的纱布落在了盛轼的手指,额前的位置是他低沉的声音:“你为何不看朕的眼睛。”
男人温热的气息包裹在她周身,他衣襟间的梅香,开始一寸一寸朝她倾轧过来。
沈春芜敛声屏息,抬眸,与盛轼对视一眼。
对方完全没有跟她有眼神的交流,狭长的眼尾勾起散淡的弧度,底下一双深瞳黯然失色,仿佛是熄了灯的灯塔,眼眸的深处是万古长夜。
“朕的眼睛,能治好吗?”
窗外的灯火被窗棂切割成斑驳的浅影,游弋在冷硬的轮廓上,沈春芜读出了他的一丝无助和脆弱。
这一刻,两人是平等的。
他不再高高在上,她也不用再仰望他了。
一国君主,若是眼睛失明,行动会非常不变。
前线还有仗没打完,后方也有暴雪般的奏折等待他批阅。
饶是沈春芜幸灾乐祸,此刻也不得不出手援助。
沈春芜没说能不能治好,近距离检查了盛轼的眉眼,复又看了一下射伤他眼睛的箭簇。
庆幸地是,箭簇无毒,所以,盛轼的眼睛应该是纯粹被划伤了。
沈春芜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想了想,又道:“若是感到痛,务必跟草民说。”
这一个过程里,盛轼显得很乖,任她摆布,对她的任何要求和提议,他都含笑说好。
到了要紧处,还是难免轻哼出声。
沈春芜看到了他紧紧抓握在案角的手,指骨分明,苍青青筋根根突显。
盛轼的额庭也渗出了冷津津的薄汗,但对于疼痛,他素来是十分隐忍的,自始至终没有对沈春芜叫停。
沈春芜心中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悸动,她所预料到的一切后果,并没有发生——盛轼并没有将她认出来,纯粹请她治疗眼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