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川抬眼,视线落在这个伺候自己二十载的老人身上。
他记得,这双微微佝偻的背曾无数次伏在自己脚边,替他整理衣摆;这双布满皱纹的手,也曾在自己孩童时,扶着他学步。
可这么多年,他却始终将他看作君威的延续,一个谨守本分、不知疲倦的影子。
而今日,这个影子却站在他面前,字字恳切,声声入耳。
那些话里,竟透出几分从未有过的真挚关切。
萧临川微微一怔,他忽然觉得,这个曾经无声无息伴随自己成长的身影,似乎也有了些与往日不同的模样。
还未细想清楚,便见一个内侍官疾步而来,躬身跪下禀道:“陛下,太傅求见,已在太安殿候了些时辰。”
萧临川微微皱眉,神思从方才的迷蒙中被拉了回来。
他冷声道:“朕并未传召,太傅也未递折子要进宫。”
内侍官低头回道:“太傅说自己有陛下的口谕,只是……不便告知奴才。”
虽然内侍说得委婉,但萧临川心中已有几分猜度。
宋文斌自诩帝师,向来趾长骜岸,如今越发连君臣之礼都不顾了,今日求见,恐怕又是为了淮王一事。
张德安方才的话,忽然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
政局未稳,大事未决,朝堂之上暗流涌动,风雨欲来。纵然他对顾矜心中有亏,情感纠葛难解,可又能如何?
他首先是天下之君,其次才是一人之君。
萧临川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多了几分冷毅。
他挥了挥袖,沉声道:“去太安殿。”
……
萧临川踏入太安殿,殿中幽暗的光线映在徐文斌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径直走向主位,仿佛方才所有的纷扰都已被隔绝在殿门之外。
而此时,宫门外的喧嚣却未散。
白芷扶着如墨缓步下车,虽神色平静,但身后命妇们低声议论的话语却如针般刺入耳中。
“陛下祭祀未完便匆匆离场,竟将宁嫔娘娘一人留在此处,实在……”
“到底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家世,不过是仗着几分和陛下的旧时情谊……”
“说到情谊,谁又比得上一年便封妃产子的令妃娘娘,若不是娘娘替了礼部的罪,哪轮得到……”
“嘘……不可妄言……”
如墨听得脸色微变,忍不住低声劝道:“娘娘,闲言碎语,不必放在心上……”
白芷却只是淡淡一笑,仿佛什么都未听见。
她抬眼望向宫门口,见青禾正候在那儿,目光一动,已猜出几分端倪。
“青禾,陛下可好?可是朝中有要紧的事?”白芷语气平和,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青禾低头行礼,犹豫片刻,还是如实回道:“陛下先去了五明堂,如今已在太安殿,与徐大人议事。”
白芷闻言,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带着几分嘲讽的冷意:“难为陛下竟还能记得我,特意让姑姑候在此处。”
青禾一愣,抬眼看向向来温和端庄的宁嫔娘娘,却觉得今日的她,眉眼间竟透出几分锋芒,令人不敢直视。
还未等青禾回过神,白芷已摆了摆衣袖,转身向禁内走去。
她的步伐依旧从容优雅,仿佛那些流言蜚语,那些冷落与疏离,都不过是风过耳旁,未能在她心中激起半点涟漪。
可只有如墨搀扶着她的手,才感受到她指尖微凉,握得比平日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