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听了,越发要闹,又骂道“算我白生养你一场!你也是空长了这几岁!”
探春强忍着眼泪,又要还口,宝钗却忙将她扶着坐下来,又倒了杯茶给她喝。
宝钗打圆场道“为人处事总要讲个道理,三姑娘这样正是秉公办事,这正合了贵府里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也是姨夫和姨妈再三叮嘱过的。”
赵姨娘虽不畏惧宝钗,却毕竟害怕贾政与王夫人,便缩了缩脖子,没有搭话。
宝钗又道“人无论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上,总是要自尊自爱的。若自己不尊重,偏要往下流走,那更怨不得别人看轻。”宝钗也没有将话说得很重,只是想让赵姨娘听了道理,便不要捣乱了。
谁知赵姨娘反道“姑娘又是哪里来的,反而管起我们的家事来了?”
探春再忍不住,怒道“宝姐姐是老爷和太太特意请来的!姨娘这样说难道是挑老爷太太的毛病吗?”
赵姨娘看到探春眼眶红红,用手指着自己骂,心里反而怯怯的。那会儿的一腔怒火很快也就散去了,不禁生出了几分后悔之意。
只是仍补了一句“我本也是白来一趟,谁让我是没脸面的主子,奴才说话间就撤我兄弟的差事,我却没个依仗···”低声说了这句话,赵姨娘便离开了。
探春再忍不住,背着身子哭了起来。宝钗太清楚探春心中想法,便拉着她到了里间炕上坐了下来,劝道“别太难过,赵姨娘也不是故意如此,她在这府里也不容易···”
探春哭诉道“我难道不知道她不容易吗?我难道不知道我是她生的吗?只是为何偏要当着这么多人给我没脸?既生了我,就该这样待我吗?”
宝钗搂着探春,宽慰道“赵姨娘那样的人,谁遇到了也无可奈何。我知道你满心不想辜负姨妈的期望,一直将家事打点得很妥当。你又是只讲规矩不留情面的,姨妈知道了也要夸你。如今一点小事就别再难过了,好不好呢?”
探春很快也不再哭泣,低声道“宝姐姐,你不知道。去扬州前我担心她在家里受委屈,特意求父亲让凤姐姐多照料她。咱们回了京城,我也私下打听过,并没有人敢对她摆脸子或者苛待她。”
顿了顿又道“她既已过上了舒心日子,却还不忘那些混帐事。今日偏当着这么多人让我为她兄弟徇私情。若果真这样,我在这府里管事,谁还能听我呢?她若真心疼我,又如何半点也体会不到我的难处呢?”
宝钗想了想,又道“也许赵姨娘只是脑子不太灵光,容易被其他人挑唆。而且下人们惯会捧高踩低的,她觉得自己受了苦,你此时得了势,理应回馈赵家。可是她这样想,却太看不起你了。”
探春并没回答,细细想着事情。
宝钗忽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看赵姨娘心里也总是记挂着你的。只是有时既不好表现,也怕你看不起她,她也很矛盾。”探春听罢,叹了口气,也没回应。
探春与赵姨娘的争吵很快在荣府传了个遍,也有说她攀高枝瞧不起亲娘的,也有说她太严苛不留情面的,只有姐妹们理解她的难处,少不了许多宽慰。
只是探春也很坚强,并没有被流言影响,仍秉公办事,极细致勤勉。她因想到府里买办的种种弊端,便与姐妹们商量之后找了个解决办法。这日晚上便来王夫人处商议。
正好贾政也在炕桌前坐着,一家三口自回了京城反而很少有机会聚在一起闲聊家常。三人就坐在炕上,先随意说了一会儿家事。
贾政有意想与探春说说赵姨娘的事情,只是做父亲的不好开口,便示意王夫人来劝。可王夫人在其中也是两难,又反看向贾政。
贾政无奈,赵姨娘闹事根源还是贾政自己,只好自己来弥补。
贾政想了想,便道“赵姨娘那日所说,探春不要放在心上···”
探春反而笑了笑,说道“多谢父亲关心,我并没有忧虑那件事。”贾政很少觉得自己这么笨嘴拙舌的,只好又看夫人。
王夫人笑了笑,将探春搂在怀里,柔声道“你能秉公办事,老爷与我都很高兴,这是你有才干。”
顿了顿,又轻轻抚摸探春脊背,宽慰道“赵姨娘的确有过错,你也不能轻易原谅她,她不懂你的心是她的问题。她在深宅里也有难处,纵然老爷与我不苛待她,也会有一些我们想不到的困难。我并没有让你特意关照她,只是想说如何待她随你心意,老爷与我都不会因为这个对你有丝毫的芥蒂。”
探春在王夫人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
王夫人又叹道“你年纪还小,大约不能理解当母亲的心。我有时却能理解她一二分。待你经历的事情多了,或者能理解她,或者不理解她,也都不紧要。只是你不要陷入这种矛盾中,影响了自己。”王夫人字字句句皆是对探春的理解和疼惜,探春听罢,只是搂紧王夫人腰背,默默思考着。
贾政在旁边听罢,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喜欢和赞赏,直直看着王夫人,轻声道“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