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什么东西射中一样,哈利的呼吸停止了。如果不是被德拉科紧抱着,他想他会发抖。
他偏头望着德拉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用心端详他的模样。屋里的光太暗了,但并不妨碍他描摹那些浅色的睫毛,鼻梁的弧度——不能再熟悉的五官。
鬼使神差地,哈利抬起手来,贴上德拉科的脸颊。动作迟疑而轻柔,但却足以让德拉科睁开双眼。
他们于是对视了。
哈利没有动。德拉科也没有动。他们望着彼此,好像无尽黑夜中的两盏蜡烛,只有凝视着对方的火苗,才能确保自身的长久燃烧。
也就是在那一刻,哈利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慌张。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从未感受过类似的东西。但他为此感到害怕,几乎瞬间就要从床上跳起来,远离这个男孩。
他真的就要这么做了,如果不是德拉科突然打破沉默——并把手移到了他腰部附近的话。
“疼吗?”德拉科问。
哈利被他的声音和那股感受加起来吓得不轻,压根没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什么。
“什么?”他匆匆回问道,声音因为急于压制慌乱而变得有些尖锐。德拉科似乎非常执着于得到一个答案,并未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再然后,像是挣脱了某种迷药的效用一般,哈利看着德拉科紧盯他不放的样子,感到那些厌恶和不耐烦——方才短暂消失了的那些东西——迅速卷土重来。
“我——”
“我是说你的伤。”德拉科补充道。
原本打算坐起来的哈利忽然就顿住了。
他望着德拉科,眨了眨眼。
是,那股厌恶感还在。
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些什么其他东西……
一些什么其他的……其他的……
“我没事,”哈利别开眼睛,语调僵硬地说,“我有点累了……今天走了很久。”
他把手从德拉科的掌心里抽出来,翻了个身,没几秒又添了句“晚安”,大抵是为了确保对方不再多话。但他注意得到——也听得见自己的心跳,频率从刚才起就没有降低过。
身后,德拉科像是等待了一会儿,最终轻轻环住哈利的腰,回了一声晚安。后者面对墙壁,将双眼紧紧闭上,任炉火燃烧的声响充斥脑海的每个角落。
……
清晨的鸟叫从不远处的某个方向传来。
哈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又是什么时候醒来的。黑暗中他听见四周很安静,没有炉火的声响,只有那只山雀在轻吟。他于是睁开眼,在看见浅黄色的天花板时很快记起自己在哪里。
詹姆·波特——他父亲把房间装饰得非常明亮,连墙纸都选择了近似于日出时天边金光的颜色,只是没有那么刺眼。
哈利从床上坐起来,感到头脑有些发胀。
睡前满心不安,醒来后仍然浑身不自在。那股异样的感受让哈利感到疑惑。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跳似乎仍然很快。那像极了他在球场上奋力抢到球时激动,或是每次见到小天狼星前满心的期待,但又不太一样,因为那并没有让他很好受。相反,那让他感到害怕——他很少感受到的情绪,好像即将要失去什么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哈利深吸一口气,长长呼出来,离开父亲的这张小床,走到墙边拉开了窗帘。现在多半是早上七点,他不用看表就能知道。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屋外的草坪湿漉漉的,唤醒他的山雀原先停在窗台边,在被发现时立即扇起翅膀,往湖边的柳树飞去了。
罗恩和赫敏一定还没有醒,到客厅里也无事可做。哈利因此心神不宁地走到门边的杂物架前,拾起上面的物件来看。半是好奇,半是打发时间。
书本,玩具,还有养花用的器皿。
父亲应当也很喜欢这个屋子,在这里藏的都是私人收集的小玩意儿。哈利记起自己在家里也有一个小箱子,用来存放从朋友们那儿收到的礼物(赫敏假期里折腾的手工制品,或者罗恩金妮千里迢迢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哈利绝没打算轻易喝掉的小罐柠檬酒)。上次发现的那些草稿纸仍然堆在小竹篮里,哈利依然清晰记得里面的内容,那些让他想起来不觉微笑的、属于自己爸爸妈妈年轻时的故事。他因此没再翻动那些纸团,只把架子上的溜溜球拿起来掂量了一会,意识到自己不知怎么玩,又把它放回原处,转而走到几步外的书桌前。
他知道自己仍然没有平静。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也不过是为了避免去体会躺在那个男孩身边时身体里那股不讲逻辑的、某种愿望般的冲动……
越是想起,越是让人不安地想要远离。
书桌台面下嵌入了两个抽屉,哈利将上面一个拉开,从里面翻出了两个空空的牛皮文件夹,还有几本高中时期的数学练习册。比起卢平快要散架的英文笔记本,这些练习册新得就像是没用过一样。哈利把最上面一本翻开,只在最开始十几页里找到了父亲的字迹。
小天狼星和卢平说得没错,比起父亲,自己也许真的还算是个刻苦用功的好学生……想到这儿,哈利不由笑了笑,将练习册放回原位,顺着拉开了第二个抽屉。
这个抽屉很空。
或者说,它基本就是空的,除了装着一本黑色的、日记本一样的厚册子。哈利将它拿起来,翻开第一页便瞥见开头手写的日期——
「26dec,1994」
这也许真的是一本日记
字迹和竹篮里那些信纸上的一摸一样。所以,应该还是属于父亲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