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日比一日热,这气味也日渐浓烈。在这里待的时间略长,人便会被腌入味,走哪儿都一身尸臭。
可是,田富全和他同伙的尸体一早被傅承勖的人匿名送来了巡捕房。这两个尸首究竟是算在孙开阳一案里,还是另外算,下头的人弄不清楚,都来问袁康。
袁康捏着鼻子走进了停尸房,就见一个女人正在一具尸体前捣鼓着什么。
“喂!”袁康当即一声大喝,“你从哪儿跑来的?”
那女子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叮咚一声落在地上——是一把手术刀。
袁康见状更怒:“你在干什么?谁放你进来的?这里是巡捕房的停尸房!”
说话间,他大步走上前,要将女子拽走。
可刚伸出去的手却定在了半空中。
近看才发现,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
戴着一副厚底的黑框眼镜,梳着两个短麻花辫,白大褂下穿着中式的蓝衫黑裙。
袁康不由讥笑:“你哪个学校的?一大早上不去上课,跑到这里瞎混。”
“我毕业于国立北京医学专门学校,也就是现在的国立北平大学医学院。”女孩把手术刀捡了起来,一本正经道,“而且我也没有在瞎混。在你打断我之前,我正准备解剖这具尸体。还有,现在是上午十点半,已经不能算‘一大早’了。”
这姑娘竟是将袁康的话一句句认真回应,完全听不懂他的讥讽。
袁康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而当他顺着女孩的手朝尸体看去时,头皮又是一阵紧。
这是孙开阳的尸体!
“你乱动尸体了?”袁康大吼,“是谁派你来的?孙家还是新光会?”
女孩紧皱眉心,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是乱动,我是要解剖尸体。确切来说,是进行法医解剖……”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袁康道,“你是从哪儿来的?”
女孩道:“我祖籍浙江金华……”
袁康抓狂。
李法医和几个助理已在一旁看了半天好戏,正抱着肚子直笑。
袁康扭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李法医这才忍着笑走了出来。
“小方,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周小姐是郭总长新找来的法医。”
“法医?”袁康吃惊地盯着女孩带着浓浓书卷气的面孔,“你多大年纪了?一个女人怎么来做法医?”x?
周小姐又推了推眼镜,不悦道:“首先,工作场合请称呼我周法医。我叫周理光,二十二岁。然后,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女人可以从事任何她们想从事的职业,也没有任何数据表明女人不能胜任法医一职。”
李法医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又齐刷刷地瞅着袁康,等着看他怎么回答。
其实最后一句话出口之际,袁康便有些后悔。可让他收回说出去的话,可比砍他的脑袋还难。
此刻顶着众人的目光,袁康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毕竟……这活儿脏,还整天和尸体打交道……”
周理光道:“数千年来,女性一直担任着打扫卫生、烹饪、护理伤病人员的工作,我们在处理粪便、血污和各类尸体上都有着丰富的经验。甚至,比起男人,我们更加细心,对压力的承受能力也更强。”
“可是……”袁康结巴,“那是杀鸡杀鸭,这是个人……”
“这人又不是我杀的。”周理光一板一眼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袁康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俩明明在对话,却又在各说各的,完全接不上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