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他的姿态乖顺,但哭得有些夸张,所以施罚的人才停下了动作。
“越来越不像话了,还没打几下呢就哭成这样,手术台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你到时候连哭都哭不出来!”
被狠狠地训斥着,但那双手的力量还是温和着把自己扶了起来,可跪在地毯上依然不被允许拉起裤子。
指腹伴随着厉声斥责,轻轻地抚过他的脸庞,泪水被轻柔地擦去。
目光中明明近在眼前,却始终带着一丝遥远与缥缈感的人并不真实,脸庞,轮廓,体温都像是浮在空气里一样。
是梦,即便是身在其中,他也终于知道这是梦。
然而陆洋就像很久之前做的那样,他伸出手拥抱住了面前的人,带着接受惩罚时的狼狈不堪和酸软得几乎破碎的内心,紧紧地把人拥住。
他害怕一松手,这场梦境就会消失。
对方或许是有点错愕,没有马上做出反应,但过了一会儿,陆洋还是感觉到了手掌轻轻地抚摸上自己的头,指端伸进潮湿的发丝间揉了揉他的脑袋。
“洋洋。”
呼唤很轻,甚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
“洋洋。”
这不是好兆头!
他在这时猛地回想起老家很多迷信的传说和解读。
心里突然在这一刻恢复清明,意识也在这一瞬仿佛生生将他拉扯着惊醒,陆洋倏然睁开眼睛,喘着粗气一身冷汗,胸腔内疯狂般剧烈跳动的心脏,每一声都像是重重地撞击在耳膜,巨大的失重感震颤摇晃了很久,才让他渐渐有踩在地面上的踏实。
值班台边,同样忙了一晚的一线值班护士和住院医生都趴在桌子上,利用着仅有的一点空白时间稍稍补一补眠。
陆洋匆匆站起身,大腿撞在桌角也像是没有痛觉一样,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和提醒,现在是七点二十五分,大群里发了通报和工作指示,小群里圈了几位心外的主任还有他,告知了一声领导带着警察,很快会从picu那边过来心外了解情况。
陆洋来不及回复,急急忙忙就消毒过双手跑进了单间监护室。差点跟刚完成交班前最后一次记录,准备走出来的住院医师撞了个满怀,对方也被陆洋现在脸上的仓惶吓到,连忙说了好几声“没事没事”。
一切都依然像他离开前一样平稳安定,而且时间上其实也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心脏也许是因为短时间大起大落的悲喜焦急,还有身体一直负荷透支的工作而隐隐闷痛,陆洋身形摇晃着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眼睛看着床上依然昏睡不醒的人,自己如同脱力一般地瘫软着,肺部缺氧,连呼吸都觉得是勉强。
眼睛里的热泪不知道是从何时在眼底弥漫开的,就连蓄满了之后从眼眶里滚落坠下,陆洋都毫无知觉,脸上的潮湿浸润着口罩的边沿,即便身上还罩着无菌服,他还是生怕会有任何造成感染的可能,不敢靠得太近,但本能还是让他忍不住微微前倾着身体凝视着床上的人。
隔着手套不知道是多少次触碰到林远琛依然温热,皮肤色泽也保持着正常的手心时,陆洋还是坚持不住了,他皱着眉头闭上眼,仰起头努力地隐忍着汹涌而来,瞬间胀满得像是要淹没眼睛的泪意。
林远琛的手指节修长,指端修剪得整齐干净,掌心饱满,这双手无数次在手术台上操控着各种刀械仪器,也同样探查过无数残缺的病变的血肉。从手指到手掌的每一寸神经脉络都灵活又敏感,从手腕连带到手臂都有着极佳的稳定度,病灶也好缺损也好,仿佛一丝一毫都无所遁形。
但这双手,现在就像凡人一样被牵挂着是否会失去血色,生怕末梢循环的异常,生怕温度的下降,生怕手指接触到的皮肤变得冰冷发绀。
脸庞在低下头的时候,微微地靠近了几分那没有任何生气的指端,林远琛的身上一直以来都有着淡淡的,像是家一样温和的沐浴露混合着洗衣液的气息,但现在萦绕着鼻腔的都是医院被褥上消毒液包裹着药物味道的那种冰冷气味。
湿汽缓缓地从眼睛里溢出来,侧脸离着那自然弯曲着的手背其实仅仅分寸之遥,手指关节褶皱的纹路都看得无比清晰。
陆洋多想那平时触摸起来就带着温凉的指节,能像梦里一样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拭去,然而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他还是任由眼泪滚滚落下,皱着脸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想把所有的悲切都硬生生吞下,准备回到状态,去科室处理情况。
然而,手背的皮肤似乎的确是要比手心凉一些,触感陌生又熟悉。
眼前一直没有生气的指端微微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抬起,手指关节在他的脸上轻轻地蹭过,泪水沿着褶皱浸湿了纹路。
陆洋内心震动,抬起头,林远琛睁开了眼睛,微弱的光明在那一双眼里,慢慢亮起。
(下)
『听我在那家医院工作的阿姨说,好像那个女人的孩子免费治,领导还说一定要治好。真是日了,我就问这个钱谁出?hello?不要拿老百姓的医保钱去养杀尐人尐犯的儿子,ok?』
『小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啊,只是就算等他好了,也不知道他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妈,要怎么面对别人的目光,而且以后生活工作里很多机会,都会因为母亲被限制的。』
『我妈106的手术约的林教授,情况不能拖,现在医院让我们自己选择是否接受换主刀医生,伤医者真他妈的死尐全家!』
『起码读上十几年书才能培养出一个成熟的医生,平常加班过劳本来就辛苦,还碰上这种事情真的是倒霉。这种情况不重判严惩,谁还敢做医生啊,怪不得劝人学医,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