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然说得保守,但他在看到所有的流出道,三血管,心底短轴等标准切面情况后基本就是心中有数了。
在这个完全还没发育完成的小胸腔里,合并着多种复杂的心内畸形——完全性大动脉转位,大室间隔缺损,右室双出口千疮百孔,修补改道重建,风险很大,加上新生儿手术本就艰难,对于预后也没人敢保证。
“但我的想法还是先暂时观察,孕妇是孕4产0,有习惯性流产,这一次的确是好不容易,做母亲的救治胎儿的意愿强烈,我觉得可以尝试。”
“你有跟家属充分说明情况吗?”
“有,也有跟产科和新生儿科那边沟通过了。”
陆洋神情如常,沉声说着,眼神里没有退让。
直到单独站在林远琛的办公室里的时候,陆洋也依然是一样的表情。
上一次没有结果的摩擦还是会再一次被提上台面,两人之间那些还没有整理清楚的心结与别扭总是需要说开的。
唯一庆幸的是,那种彼此间把话憋在心里迟迟不肯吐露,只能互相猜测的时候已经过去,林远琛的神情明显冷淡了下来,不想拐弯抹角,他的语气有些强硬,“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你口口声声跟我说很多时候要拿主意,要做决定,你没有把握心里没底,也不想这么早去面对那么多关注和你觉得自己承担不了的名望,那为什么这件事你决定的时候不来问一句?也不肯直说?”
“老师不是也说嘛,我不能只把自己当做一个组员,不能总是以原来当‘老总’的心态去工作,”陆洋说话间,虽然话语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但原本控制得很好的倔强很快就流露了出来,“是老师说,我应该独立成熟的”
“陆洋,无论我们之间有任何的分歧,有任何的争执,这都是工作,你觉得你这样做就是成熟吗?应该商量应该讨论一下的事情,你却由着自己固执来决定。”
“我知道这个病例很有难度,可是孩子父母都愿意救治,难道不应该收吗?”陆洋深吸口气,“还是老师现在有更多的顾虑了?”
“你什么意思?”
“难度风险这么高,又已经辗转那么多医院,看过那么多业内的前辈,老师如果有顾虑”
“陆洋,你给我想清楚再说话!”
林远琛的脸色瞬间变冷了下来,霜寒渐渐漫开成为那双深邃眼眸的底色,带着压迫感的严肃与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自己老师在压抑着怒气,即便明白自己是一时冲动的赌气话语,但这样的质疑有多大的伤害,陆洋清楚,可是心里就像是积蓄着巨大水流,不断地冲撞着两岸堤坝,蛮横偏执,撞得粉碎后又再度累积重聚,然后再次折磨,但话说出了口,又后悔了。
微微别开脸,但他的神情明显是带着些歉意的,在片刻的犹豫后,他没像以前那样像个闷葫芦一样不言不语,还是开口说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觉得老师渐渐没有太多时间多留在临床,我会有点”
没有马上得到回应,林远琛的目光只是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调节着自己的情绪。
半晌,才听到很缓慢的一句叹息。
“你会有点怕,这么多工作上的调整,情况的变化之后,怕连我都会有些改变,是吗?”
番外二03
林远琛半坐在办公桌边,双手随意地搭在桌沿,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陆洋。
小年轻的神情复杂又纠结,这副样子让林远琛又想起了很久以前,两个人还因为过去的一些恩怨而摩擦争执的那些时光,隔阂困顿横在彼此之间,想法情绪都无法好好表达,来回拉扯,那时候的那些酸楚与痛苦依然历历在目。
“陆洋,这么多年了,我们之间不应该还像以前那样,要我拿着尺子逼着你。”
林远琛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过手了,但过去的积威还是让陆阳洋不住心里一紧。
“我我是认为,老师有些安排真的有点太急了,而且别人也会非议,万一出了什么错误”
“所以你就一直赌气?”
“我没有在赌气,我说了这个病例,是因为我觉得既然家属救治意愿强烈,我尝试一下并没有问题,”陆洋说着,语气也有些控制不住地急切起来。
“这个患者看过这么多医生,情况棘手,你都是知道,既然其他的特殊病例你知道要发消息给我报备一声,为什么这一例你怎么都不肯说?”
“我想尽量试着独立去面对,老师不也希望我这样吗?而且等有什么实在把握不准了再问,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陆洋,嘴硬有什么好处!就因为接受不了我之前的话,耍这种脾气你还觉得自己有理了?”
林远琛的手指关节猛地往桌子上一扣,声音严厉带着训斥与质问,陆洋浑身一震,紧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一直以来的他对自己的技术和能力都是抱着自信的,可当他真的去面对科室和治疗组内各项事务的决断,治疗方案的取舍,硕士生带教计划的安排,业内广泛的关注和期待这些种种变成真实的压力笼罩过来的时候,陆洋才知道这其中的分量。
“对,我是有点怕,”陆洋抬起头望向自己的老师,“老师想要晋升,想要往上走,我当然么没有意见,可是现在让我接手那么多工作,我还没有足够的经验,足够的学历,足够多的积累,现在很多事情我没办法服众,我觉得自己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