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主任,您准备一下,重新转机,”那时的林远琛迅速地做出了反应。
医用托盘,器械护士面前操作台上一件件刀械都泛着冷光,有一刹那陆洋无法确定自己的视线是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只觉得非常扭曲,自己似乎悬浮。
但那个冷到极点的眼神,陆洋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包括那句毫无温度的“走开”。
皮带狠厉又令人绝望,意志力都快被一下下打在身上的巨响震成齑粉,疼痛已经不再局限在囤退,全身都像是被寸寸敲碎一般,又冷又折磨。
呼吸困难得不到任何解救,喉咙都恍惚被死死扼住,陆洋也许是因为在梦里清醒的关系,总觉得感受比原来还要激烈,痛苦得几乎昏死过去。
尖锐混合着钝痛是成倍的痛楚,他从来没有想到皮带可以像一把钝刀子一样生生撕开皮尐肉,一记接着一记鞭尐打在囤部,皮肤因为高种而绷紧得难忍,陆洋只记得自己的额头紧紧地顶着桌面,双腿颤抖连站都快要站不稳。
必须付出代价,在林远琛的理念里,错误就必须以痛苦作为代价,否则就不足以铭记,不足以确认在以后的状况中,在以后的诊疗里能够像本能一样地避免再次出现。
那次处罚格外的漫长。
他记得林远琛好像说了什么,可不知道怎么了,在这个梦境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明明是少有的令惩尐罚暂停下来的话语,他明明记得因为这句话自己感受到了几分像是赦免又像是原谅般的温暖,还落了眼泪,可是这一刻他根本想不起来。
在这一瞬意念的动摇里,一切又再度翻转,变得陌生又令人慌乱。
不知道是第几次,他重新回到了那一天,回到了听到办公室门落锁的那一刻。
真正惊醒的时候,陆洋就如同溺水得救的人一样,身上的衣服几乎被冷汗湿透,猛的一下坐起身,胸腔仿佛被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头脑昏涨得都出现了隐约的偏头痛,心跳得很快很厉害,几乎像是快从耳膜里冲出来一样,甚至微微有些反胃。
打开自己的保温杯想要喝口温水缓和一下,却在吞咽的时候又突然从食管返上来,沾湿了自己身上的衬衫,陆洋有些狼狈,连忙起身抽了几张面巾纸,擦得有些慌张。
程澄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像是没站稳似的晃了一下,差点摔倒,脸色看着也不太对劲,有些意外。
“怎么了?怎么睡个觉睡成这样?”
“程主任噢,没事没事,我可能是睡姿不太好,有些不舒服,等会儿就好了,”陆洋连忙说道,但看到上级进来,他也马上反应过来继续问道:“前面重症病房人手够吗?我现在过去看看吧,有什么我能做”
“又没人多发钱给你,你这么积极干嘛呢?”程澄皱着眉头,像是看傻瓜一样地白了他一眼,“接着睡啊,才四点多,我也打算睡会儿,醒了咱们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说着就拉过椅子站到上面,直接按天花板空调上的按键调低了温度,下来之后把一旁的折叠床展开,往上面一躺,盖着那条粉色的珊瑚绒薄毯,准备睡觉。
“医院空调的26°就跟没开一样,我也佩服你睡得着,行了,接着睡吧,把灯关了。”
说完,程澄就翻过身把调好闹钟的手机放在台子上,闭上了眼睛。
来急诊之后,遇到的这位上级看着的确是个好人。陆洋挠了挠头,但他实在是难入睡,还是拿过了自己的白大褂披上,准备出去。
“要去哪儿啊?”
程澄问了一句,陆洋刚走到门口。
“我睡不着,前面如果夜班有情况”
“过来,躺下,你今天去了,以后他们找你你不去就是你不对了,”程澄说道,为了让他听话,又补了一句,“你的上级现在安排你过来躺下。”
陆洋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想了想现在自己的处境,觉得还是别得罪直属上司的好,又重新把白大褂挂好,把灯关上,只留了一盏数据线连着的小台灯,走到自己那张折叠床边又躺了下来。
“等下个月你跟着我转去急诊外科,搬去新的办公室,咱们就能享受到24°以下的空调了。”
程澄说着,语气里像是真的带着几分高兴,平日里工作也似乎影响不到他的情绪,所有压力与辛苦在交班后就会彻底退散,这样细微的好处也能轻易就有满足感,陆洋看着,的确是真心羡慕。
手机里一条条微信和信息都如石沉大海,一点回应都没有得到,自己的道歉和保证,还有辩解都无比苍白。
陆洋把头蒙在被子里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每一个语气卑微的字眼,明明难受得窒息却非要逼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阅读,回忆着敲下这些字时那些悔恨与痛苦。
眼泪就像是不受控制往下落,怎么擦也擦不净。
失眠,紧张,这样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成夜成宿无法入睡,睁着眼睛一次一次想着那一台手术,想着那一次惩处,想着被通报批评被叫去谈话,在会上检讨,被赶出科室调到急症重症的所有过程,偶尔幸运能闭上眼,也只是坠进更深的梦魇里。
这一晚也是一样,再入睡也睡得很浅,焦虑与不安伴随着挣扎一直纠缠着他的浅眠,听着程澄偶尔传来的几声鼾声,他半梦半醒,始终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去。
早晨来临,光线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时候,陆洋就醒了,闹钟还没有响,天色也只有蒙蒙亮,他坐起身还是下意识摸过手机,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