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来,他都在脑海里反复回想着那一晚的争吵,回想着自己提到吴航的时候,闫怀峥瞬间变了脸色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说得过分,可是当面对老师直接的反应就是拿起戒尺揍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比起疼,江述宁更多的感受是伤怀。
果然,无论是自己还是闫怀峥,总是无法摆脱那些一直压制着的黯淡。
后来的一句句利刃般的话语也没有了克制。
看着自己好不容易重新下了决心认真带领教导的学生,闫怀峥只觉得头疼。他的脾气大概真的是已经变了许多了,这样的诘问都没有挑起他的愤怒。
年长的医生盯着面前的小年轻,对方的心思完全都写在脸上没有隐瞒,面对着彼此间僵持的问题,闫怀峥在闭着眼想了片刻之后,还是问出了口。
“一直都是你在质问我,那我问你,述宁,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我就是希望能够参加这样的项目,之前我就想去,是我自己那时候身体素质不好”
“不是指这件事,”闫怀峥的脸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是你为什么看上去很想激怒我,为什么很想逼着我承认我走不出阴影,让过去吴航的事情影响到你?”
“我”
“你真的觉得作为老师,我有这样的情况吗?除了现在,之前哪一件事或者什么安排,让你有这样的感受?”
眼神相对着,闫怀峥不打算再回避这个问题。故人、过去,这些一直横亘在两人之间,难以逾越,每一次提起,双方都默契地小心翼翼避开,但这一次闫怀峥不想再像过去那样“暂时压下”。
“的确,如果是关于未来工作的方向,我们可以商讨,可以争吵,我不会因为我们在专业在职业上意见相左对你动手,但你的意思,是认为哪怕经历了吴航的意外还有之前我作为老师的失败,我都没有任何改变,依然那么武断无情,是吗?”
每一个字都有些冰冷,闫怀峥这时候越来越尖锐的目光,渐渐刺痛着江述宁,他听到自己的老师再一次问道。
“述宁,我们一起工作,你跟着我学习也有几年了,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这件事老师能够允许”
“我告诉了你那么多原因,甚至你自己知道你家里也一样不同意,可你就是觉得我说的这些都是借口,你既然已经这样认定了,那我们还谈什么呢?还是你觉得这是一个方式,提到过去的事,发这样的脾气,我就会妥协?”
年轻人再也藏不住慌张,急切地否认着。
“我没有这样想!”
“包括上次,我们争执得再激烈我都不认为可以用戒尺用惩罚来解决,我为什么会动手,你不如想想自己上次说出口的那些话。”
“老师”
“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是不认可你愿意去的想法,但的确,跟你父亲沟通过,加上考虑到你自身的情况,现在这个时机并不合适,项目每年都会有,有长有短,不是只有这一个机会,但如果你实在坚持,我会签的,就这样吧。”
绕不开的话题就像一条死胡同,闫怀峥不想这一次再度因为争执而失控,况且小孩子已经劳累,明早又都要上班,还是迟疑不如找时间再谈。
可平和的像是放弃辩说一样的口吻,毫不掩饰的挫败,浓重得让听者都不禁胸口微微一窒,江述宁望着站直了身,摆出准备送客的姿态,一脸冷静的闫怀峥,话语都仿佛哽在喉咙里拥挤。
他站直了身不肯动,想要说些什么,想要表达自己的本意并不是闫怀峥想的那样。
可令人难过的话也是自己说的,现在又该怎么开口呢。
安静的对峙,哪怕并不知道到底是在对峙什么,可是当年轻人的双眸在抬起后,触碰到师长眼底深重的忧虑和不被理解的伤心时,江述宁还是鼓起勇气,一字一句整理着自己也觉得混乱的思绪。
“能够去支援,其实是我跟吴航很久以前就想做的,当时有一次义诊,我去过之后就觉得有机会的话,真的想在那些地方留一段时间,多做点什么。”
“我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身体和情绪都不好,所以待的时间很短,感觉也没真的做到些什么。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只能短期,所以我一直想,有机会的话重新去一次,弥补一些遗憾。”
“我一开始,并不是故意跟老师起冲突的,是因为老师拒绝得没有余地,我一时口不择言,后来又总是想到以前的事情是不是会影响老师,所以”
越说下去,声音里的那一份哽咽也越明显。
平日里在所有人的眼中,江述宁都近乎完美,成熟稳重,无论是工作还是为人处事上都游刃有余,现在却像一个做错了事,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认错才对的孩子一样,站在自己面前。
闫怀峥的心里突然闪过了很多的画面,有这两年两个人零零碎碎的一些回忆和经历,也有一些是之前还没有来到新院区时,在金山在总院,也有关于吴航的。
在感慨着时间的淡淡叹息中,闫怀峥静静地说着,看着面前孩子湿漉漉的一双眼睛,声音低沉。
“我其实也会时不时想起他。”
“可我认为这是必要的,也并没有把这个当做阴影,甚至影响到对你的培养和教导。”
“我也知道你并不是完全能够接受我的方式,所以作为老师,我一直很谨慎,也更要去反思过去的一些错误和自负,要去总结,不能把之前的错误在你身上重复。但很早之前我就说过,过去这些是我自己要承担的,不应该拉上你,我说到做到,更不会因为我的情绪去否定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