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其他孩童生来的幼稚,但是却有着孩童天性里的执拗。对哪吒而言,所有人与事都是界限分明的——是他的,或者不是他的。
教化对他不起作用,只能算是一种临时的束缚,改变不了他个性里本就有的执着特质。
这种特质会在他钟爱的人面前显露出来。
就像孩童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东西以后,他们的崩溃与执拗程度,会远远超过心智成熟的成人。更会不顾一切地寻找回来,然后变本加厉地,用尽一切手段地守着这样东西。
而恰巧,叶挽秋就是如此的存在。
在哪吒眼里,叶挽秋是他的同类,也是他自年幼时起便被压抑封冻着的所有感情的唯一投映。
因为她的出现与存在,曾经随着他自刎而停滞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终于在死寂了数千年后,再次变得鲜活柔软起来。
于是哪吒给了她一切的保护,偏爱,给她打破原则的依赖,独一无二的专注与信任——这所有的所有,都是因为在幼年时期,他未曾得到过。
但这种给予并不是无条件的慷慨赠与。
这种付出充满了渴望,索取,甚至是极致到扭曲的唯一性。他在叶挽秋身上付出了多少,其实就是在期待着她会主动给出同样唯一只给他的回应。
而且换做任何别的人都不可以,他都不屑一顾,必须只能是叶挽秋。
因为他们是同类,他们之间有着无人可解也无可比拟的深刻联系。她是唯一能让哪吒毫无保留,心甘情愿至此的人,那她当然也必须只对他毫无保留才可以。
所以在北玄神山第一次见到灵珠子时,他就对这个同样的例外充满敌意。
叶挽秋是他等待了数千年才等来的独一无二,他们之间的联系不应该有任何其他人敢染指或模仿,一点点都不允许。
他就像是扎根在叶挽秋骨血里开出来的莲花,充满耐心地,自觉或不自觉地想要把她束缚,与她彻底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开。
如果她想要拔除这些美丽却疯狂的花,那她就得将自己的血肉也一并拔除出来,让她整个人都支离破碎,痛不欲生,这样她才会舍不得。
想到这里,哪吒大概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态是不太正常的。
可被压抑折磨了几千年的纯真柔情全都复苏过来,近乎执拗地灌注在一个人身上,却还要他似水温柔不求回报,那才是有病。
也许对其他人或事他可以做到。
但是在叶挽秋的事情上,绝无可能。
所以当哪吒听到叶挽秋说出那句“你还是别回答这个问题”时,他会骤然陷入一种接近失控的,尖锐到痛苦的极度不安里。
他无法想象,如果叶挽秋刚才真的点头承认,她的确不能接受他想要的关系,那他会有什么反应。
就像数千年前,逼迫他以自刎这样不留后路的残忍方式,来换取一切劫难结束的原因,不是东海的凶悍围攻,而是来自陈塘关所有人的厌恶与弃绝一样。
那时她的一念之间,几乎真的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但还好。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哪吒拉了回来。
“总之……他和你,我是说,我从来没有觉得他能和你一样,或者是拿来相互比较。”叶挽秋别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双过于专注的玄色凤眼,“至于其他的……我,我暂时……这个太突然了,你让我想想。”
短暂的安静后,哪吒答应道:“好。”
于是从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叶挽秋的脑子里都没消停过,直到天亮才勉强打了个盹。
早膳是韶岚提前准备好的茶点,刚好是叶挽秋一个人的,哪吒坐在对面陪她。
但不知是否是经历过昨晚那一系列惊天动地的事,所以产生的错觉。明明之前也是如此,叶挽秋却总感觉今天对面投来的目光存在感很强,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喝完手里的茶汤,咬着糕点,谨慎抬头看一眼哪吒:“你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吃饭,不觉得无聊吗?”
“不会。”他回答得简洁又直接,倒是让她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吃完后,两人再次来到北玄神山。
守门的鹿儿娘见到他们便知道是来找灵珠子的,于是立刻上前,行礼带路到仙居内殿。
刚一进门,叶挽秋就看到灵珠子正一动不动躺在榻上,脸色虚弱惨白,手上包着软纱,显然是被神火灼伤的地方还没恢复。
她本想走过去,却被哪吒伸手拉住护在身后,自己走在前面。
察觉到有人靠近,灵珠子疲惫地睁开眼睛,淡银色的眸子望向叶挽秋,眸光微微闪动一瞬。
她压下心头那种每次见到这双眼睛都会有的怪异熟悉感,听到他问:“三太子和太华主神怎么来了?是鹿儿娘她们去请见过么?”
哪吒不搭,反而问道:“现在是谁在问这个问题?璆鸣,还是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