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通常不参加常朝,大概率是请罪去了。凤栖心想:大哥被挑为准太子的人选,爹爹其实一直战战兢兢的,若是因这个错误,官家忌讳而另立一个太子,反而是塞翁失马;只是母亲一直对大哥此次的机会非常重视,期冀着晋王府包括她自己能打个翻身仗,所以估计又是极力地化解。
她心想:倒不知大哥是什么意思?按他一向悠哉的性格来看,在朝做太子,不如在封地做纨绔。
想着,听见花厅里母亲怒冲冲的声音:“京里起这样的谣言,真是太过分了!我家四郡主是冰清玉洁的女儿家,什么‘进京的车驾里多了三个男人’这种话简直是污蔑!请府尹势必帮着查一查,查出谁在传这些瞎话,晋王府必要问个明白!四郡主是官家的亲侄女,想来官家也不会容许这样的话在京里广为流传。”
府尹声音卑微,一叠连声的“是是是,一定一定一定……”
接着周蓼大概在四顾问话:“咦,不是说四郡主就要来了吗?再去催一催罢。”
另一陌生的男子声音:“不不,不急,下官再等一等便是。女儿家梳洗打扮费时间,正常的,王妃莫催。”
周蓼道:“唉,叫沈府尹笑话了。”转而又问:“不知大郎可还知事?”
那人又是称道:“大郎君一应事务都认真在学,好得很。”
“我老一老面皮,看在大王和我先父的份儿上,请您多提携他!”
“不敢当!不敢当!周相公当年提携之恩,下官没齿难忘。大郎君更是栽培下官,岂有反过来讲的?”
汴梁是京都,所谓府尹,其实不是正职,正职多为亲王甚至太子兼任,凤杞和府尹沈素节交好,也是做同僚这一阵的互相倚重。
凤栖梳理了一遍其中的关联,才从侧门进花厅,绕到待客那厅堂的屏风后面轻声说:“母亲,我来了。”
王妃坐在屏风前的条榻上,前面只隔着一条珠帘。她瞥了屏风后一眼,雕屏厚重,只能看见姑娘家的长裙露出在屏风下。
她埋怨了一句:“可真不早了,快给沈知府赔罪!”
不等凤栖蹲身赔罪,府尹沈素节已经烫着屁股般起身,深深做了一个大揖:“不敢当,不敢当!今日搅扰郡主,已经属于不该,下官该向郡主赔罪才是。”
凤栖说:“谈不上搅扰,沈知府有事,就请问吧。不过我一个闺中女子,懂的很少。”
沈素节是一张白净面孔,长须三绺,是读书人的模样。凤栖从屏风的缝隙里看到他并无多犹豫,就拱手问道:“请问郡主,那日在京郊遇到的北卢斥候,相貌、打扮、带的东西、说的话……有没有什么异处?”
“问这个干什么?”
沈素节不屈不挠地拱着手:“实在是要紧,不然不敢来打扰郡主。”
凤栖想了想说:“是做南方的打扮,我也就看了两眼谁盯着外男看呢?听高云桐说,那人身上有狼的刺青,他才判断那是北卢的人。其他的,我记不得了。”
她又加了一句:“这些,你怎么不问那高云桐?”
沈素节眨巴了一会儿眼睛说:“东府章相公说,高云桐只怕也是细作,下官不敢信他。”
凤栖不由冷笑道:“你就敢信我?”
“四娘!”周蓼厉声喝止,“未免太没有礼数了!”
沈素节倒是笑了:“不妨事,原是下官说得不好。下官倒不是不信高云桐……”
他说话前后矛盾,还吞吞吐吐的,但这吞吞吐吐并不显得鬼祟,倒像是有什么话里话外的意思要等着凤栖自己琢磨似的。
凤栖敏锐地瞧着他带笑意的嘴角,终于又道:“抱歉,我脾气不好。府尹若是来求证高云桐有没有说谎,不如当面对质吧。有些细节,也得在对质的时候才记得,这会子真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素节点点头:“郡主吩咐的是。若能够与高云桐对质,再好没有的。只是这要请王妃的示下了。”
第12章
周蓼不由踌躇了:女儿家见外客,怎么说都有些不妥,何况还是个金尊玉贵的郡主。
但沈素节客客气气,事情看起来又很重要,她若贸然打档,又怕真误了事,甚或耽误了儿子凤杞的前程。京城官员多,关系盘根错节的,最好是谁都不得罪,只栽花不栽刺所以,即便是权知府尹,也须得客客气气的。